宫语赤足立在窗边,只披着一身白色单衣,薄如蝉翼的衣缘垂坠过臀,衣下秀腿宛若玉砌,映着烛火红影,娉婷生姿。
窗外半月高挂,月影婆娑,宫语未见人影,将窗掩上,正要转身回屋时,她目光一瞥,注意到了窗户上一个被戳开的小洞。
“这是……”
宫语红唇抿成一线,她俯下身,盯着这个小洞,若有所思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似是而非的模糊鸟鸣。
是鸟儿啄破的吗……
宫语轻轻摇首,却未再深思,转身走入屋子深处,最后一身单衣也飘然落地,她瞥向肩头,细削香肩上,鬼狱刺刺入肌骨,像一只趴着的巨大黑蜘蛛,狰狞恐怖,与婀娜玉躯一衬,透着诡谲的美。
水雾袅袅腾起,宫语开始沐浴更衣,温热的水气侵上肌肤,令她心神放松了下来,蓦地,仙子心头灵犀一闪,想起了慕师靖与楚映婵。
这两位小徒儿不知怎样了……
想到此处,宫语忍不住自嘲一笑,过去对她们关心不足,如今自身难保,反倒担忧起徒儿的安危来了,这像什么话呢?
宫语闭上眼眸,白濛濛的水雾吞没了她。
……
雾气消散。
圣壤殿的万千大殿之一的观河殿中,楚映婵与慕师靖并肩而立,仰望着灰雾中铁链困囚的巨龙,瞳仁微缩。
她们是三天前抵达圣壤殿的。
慕师靖不是第一次来圣壤殿了,并不拘谨,赞佩神女似有要事,虽给她们发了邀请函,却没有第一时间来迎接她们,慕师靖便轻车熟路地去了时以娆的漠视神女殿,想找她聊聊天,可门前的侍女说,神女大人半年前就已开始闭关,三天后才出关。
百无聊赖之时,赞佩神殿的侍女终于前来见她们了,她将两位仙子引到了一处建造精美的宫殿,为她们煮了香茶,将一些今日研究龙尸所得的卷宗给她们看。
卷宗很厚,也很枯燥,慕师靖读了一会儿就犯困了,可侍女们在一旁立着,为了不辱没云空山道门的颜面,她强打起精神,一卷一卷地往后读,只是这研究卷宗的趣味性实在太差,与诛神录相比简直差了十个圣子受难记,如此折磨了两日,慕师靖已意识模糊。
“看不懂就算了,别勉强。”楚映婵端坐在一旁,悠闲品茶。
“他们行文为何这般晦涩,还爱生造词句?”慕师靖揉着太阳穴,问:“以后我从云空山出师,也要写这样的东西吗?”
“按理来说是要的,但……”楚映婵话锋一转,莞尔道:“慕姑娘这般厉害,师尊怕是不舍得放你走的。”
“那也好,我本就没想离开师尊。”慕师靖喃喃道。
“好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之后哪怕要写,大不了去西边,找你大师兄与二师姐帮着写一篇,他们当年可是一口气写了六十多篇,世所罕见。”楚映婵说。
“六十多篇?他们怎么做到的?”慕师靖震惊,心想一般学子,一年写三篇已可称天才,师兄师姐这……她虽知人外有人天外有人,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哦,他们一同发明了一个法镜,可窥见微小世界里蠕动的生命,有语云,佛观一钵水,十万八千虫,便是此理,之后他们借着此镜发文无数,连排版都一样,自是极快的。”楚映婵饮着茶,茶水濡湿了她樱红的唇,将她的笑容衬得更加恬淡。
慕师靖更加惊讶,愈发好奇这传说中的师兄师姐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三天的时候,赞佩神女从神殿中走出,身披黑袍,背负古剑,见了她们。
楚映婵心头微惊,赞佩神女与前代赞佩神女不愧为姐妹,形容相貌几乎一模一样,若非这位红发神女眼眸完好,她几乎要认错了。
“两位久等了。”赞佩神女露出微笑,她对慕师靖点头致礼,道了声许久不见后,看向了楚映婵,轻柔道:“早就听过楚国王女的名字,今日一见,方知……”
赞佩神女略微停顿,旋即展颜,继续道:“方知百闻不如一见呢。”
楚映婵抿唇微笑。
慕师靖却是将眉轻轻蹙起,不知在想什么。
“慕姑娘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赞佩神女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柔弱笑道。
神女投来目光之后,慕师靖立刻展眉,她唇角挑起,双臂环胸,道:“神女大人真是喜新厌旧,我们都快一年没见了,你却只对楚仙子热情,这也太偏心了。”
赞佩神女闻言,立刻表达了歉意,微笑着说:“怎么会呢……近日虽然繁忙,但我还是为两位仙子准备了礼物,你们随我来取便是。”
“这还差不多。”
慕师靖点了点头,顺势拍醒了在一旁呼呼大睡的白祝,白祝正在做梦,似是做了什么噩梦,醒来的时候还大喊了几声‘救命’,惹得诸位女子娇笑不已。
“可怜的白祝做了可怕的噩梦!”
白祝抓着楚映婵小师姐的袖子,想给她描述梦境的内容,却觉脑子晕晕的,半点也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赞佩神女转过身,走向古殿深处。
白祝揉着眼睛站起来,下意识地朝着慕姐姐看了一眼,却是吓了一跳,平日里慕姐姐虽也经常装得很冷艳,但眼神总是温和的,唯独今日,她的眼眸似藏着一缕沉煞之气,颇为骇人。
赞佩神女似有所觉,微微转过身。
先前的阴鹜仿佛只是幻觉,慕师靖蹲下身子,微笑着揉白祝的脑袋,问:“小白祝怎么了,是腿儿麻掉了吗?”
“嗯……白祝刚刚睡醒,腿有些麻。”白祝点点头,说。
“那姐姐抱你好了。”慕师靖如此说着,直接将白祝抱在怀中,让她搂着自己的脖颈。
赞佩神女领着她们进入了古殿,并赠送三件法器作为礼物,三位少女并未推辞,一一收下,之后,赞佩神女便领着她们去观河殿,看了那具藏在灰雾中的骸骨。
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龙尸,可每每站在它的面前,这种威严恐怖之美依旧能让人生出窒息之感。
“你们在巫家孽池的见闻引起了诸方的重视,圣壤殿藏龙尸最多,这半年来也展开了不少研究,小有所获,据说神守山甚至已经开始组织人手,要去那神秘莫测的孽池探个究竟。”
赞佩神女微笑着开口,之后话锋一转,开始夸奖起她们的勇敢,极尽溢美之词。
白祝越听越觉得玄乎,这位赞佩神女俨然将她们夸上了天,仿佛她们是人族的希望,世界的未来,白祝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对,只是有些后悔没跟着去趟孽池,增加阅历见识。
楚映婵见怪不怪,她知道,罪戒神女虽拥有国色天香的外表,但多少有些病症。
慕师靖听着这些夸赞,心中却是微感烦躁,她冷不丁地开口,说:“我见过你姐姐了。”
“什么?”赞佩神女一愣。
“我见过你姐姐了。”慕师靖重复了一遍。
“姐姐……你们见到她了么。”赞佩神女失笑,垂下头,说:“小时候,我与姐姐如并蒂之莲,情同手足,可惜姐姐疯掉了,之后我就很少与她碰面,也不知道她怎样了。”
“你们很少碰面?”慕师靖问。
“嗯。”赞佩神女点头,问:“姐姐有说什么吗?”
“你姐姐……”
慕师靖檀口微张,顿了顿,幽幽道:“你姐姐将圣壤殿的神女大人们骂了个遍,骂得很是难听。”
“她疯了以后就这样,喜欢胡言乱语,你们不要见怪。”
赞佩神女似也不愿多说什么,带着她们参观过这头龙尸之后,便将她们安置在了观河殿外,让她们小憩片刻,并说之后再带她们去看一件神奇的东西。
对于这件神奇之物,楚映婵充满了期待,慕师靖却是一脸忧色。
“慕姑娘这是怎么了?”楚映婵发现,今日的慕师靖意外地低沉。
“我没事呀。”慕师靖笑了笑,说:“许是这两天文稿看多了,头有些晕,嗯……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同去。”
“不用。”
慕师靖将怀中的白祝交给了楚映婵,离了观河殿,不知去了哪里,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才回来,回来时,赞佩神女已在一边等候,正微笑着与楚映婵聊着什么。
“慕姑娘这是去哪了?”赞佩神女随口问。
“随便逛了逛。”
慕师靖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顺手去抱白祝。
赞佩神女眼眸眯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你怎么喜欢上抱白祝了,之前白祝求着让你抱,你都不肯抱呢。”楚映婵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