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威开的是一辆崭新的平治轿车,里面装饰的豪华程度,绝不会别杜文强那辆座驾差。
荣威开着车,束观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轿车疾驰在申城街头。
看得出来,荣威现在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都撞上了行人,从多伦巷出来之后,大概开了二十分钟时间,然后停在了一条小巷的外面。
束观隔着车窗张望了一眼,只见巷口处的路牌上,写着“荟芳里”的名称,这是一条跟多伦巷一样,极为幽静的巷弄。
荣威将车停在了巷口,却没有立即下车,而是看着束观讪讪地笑道:
“姐夫,我突然不想跟那几个朋友吃饭了,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请你去得兴馆吃八宝鸭去。”
“来都来了,就这里吧。”
束观却是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
刚才他用一掌经已经算了一下,荣威脑门上黑气笼罩的因由,就会在今天中午这场酒局上展露,但是天机还不算特别清晰,所以束观要亲自跟过来看一看。
荣威笑容僵了僵,耷拉着脑袋下了车。
两人走进了小巷,走到了巷尾,只见巷尾处是一幢合院,青色的大门上方,挂着一盏八角琉璃灯,此刻是中午时分,但是那盏八角琉璃灯却是点亮着,只不过灯火在阳光下有些黯淡。
而在门中墙壁上,还贴着一张红色的纸牌,上面写着“素兰书寓”四个字。
束观看了那几个字一眼,当然不会把这里当做是一个真的看书的地方。
他这“书寓”是什么地方,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多年了,在申城生活也快小半年了。
用简单的话说,所谓的书寓就是最顶级的妓院。
申城这边的青楼妓院窑子,可以分为书寓、长三、幺二、花烟间、台基、咸肉庄、野鸡、淌排、钉棚这样一些档次。
其中书寓的档次是最高的,书寓中的女子,不但要长的花容月貌,而起必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宣称是“卖艺不卖身”,她们不会出局,只在自己的书寓中招待客人,也不会留客人过夜,甚至每年都要考试,只有通过考试的女子,才有资格挂书寓的牌号。
所以书寓中的女子,向来是比较清高的,一般不承认自己是妓女,而自称是,先生或是校书,要想得到这些女子的欢心,可不是简单地送钱送礼物就能得手的,必须要有长期的往来,花费大量的精力时间,才有可能一亲芳泽。
而且书寓中的女子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钱才和你发生关系,而是因为和你的情意。
当初束观知道了这种书寓的存在时,总结了一句话:如果说一般的青楼妓院是贩卖肉体的话,那么这种书寓贩卖的就是爱情。
毕竟如果你没有钱的话连这里的门口都进不来。
所以在怎么扮高雅扮清冷,总归本质是还是一个妓女。
只不过包装上了“爱情”的名义,去索取更高的要价罢了。
当然,想要来这种书寓里买“爱情”的豪客,还是有很多的。
比如说自己身边就有这样一个冤大头。
束观淡淡地瞥了荣威一眼道:
“前几天,荣叔不是让你少来这种烟花柳巷之地,还有少和你那些朋友来往吗,这才过去几天。”
荣威尴尬至极地解释道:
“其实我也不想来的……实在是却不过他们几个的盛情邀请,总不能太落了人家的情面……姐夫,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那里还请帮我隐瞒一下。”
接着他又如此哀求道。
“再说。”
束观说了这么两个字,接着迈步走进了这素兰书寓的大门。
荣威叹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自己带着姐夫逛窑子?
先不说尴尬不尴尬,万一被老姐知道了,她还不得骂死自己?
在家中相较于父亲荣端甫,荣威其实还更怕姐姐荣苗一些。
他们姐弟俩的年纪相差不大,荣苗小时候可没有现在那么淑女,揍他的时候那可是真揍。
束观和荣威走进了这素兰书寓的大门,只见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庭院,修竹,鱼池,花圃一样不少,布置地极为雅致。
而一名徐娘半老,却还是颇有风韵,气质也颇为淡雅的妇人已经迎了上来。
“威少,你终于来了,自你昨日打来电话之后,素兰可是推掉了所有的客人,今日就专门只等着威少你来呢。”
想来这就是这素兰书寓的老鸨了。
书寓和普通青楼妓院一样,也是有老鸨的,只不过普通青楼妓院里面,姑娘是要听老鸨的,但在这样的书寓中,老鸨却要听姑娘的,更像是这个书寓的管家,她们的工钱也是由姑娘支付的。
束观回头看了荣威一眼。
这可不像是你刚才说的,却不过朋友的情面才来的。
荣威的眼神根本不敢跟束观对视。
那妇人娇笑地迎上来,很熟络地就挽住了荣威的胳膊。
以往的时候,荣威是很享受这种热情的迎接的,这老鸨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是保养地还算不错。
但是今天荣威却是直接避开了她,还尴尬地看了前面那个年轻人一眼。
像这种烟花柳巷中的老鸨,眼力见是何等的毒辣,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于是连忙仔细打量了一下前面那个刚才她没怎么注意的年轻人,小声问荣威道:
“这位爷是……”
“你别管,只要知道他是束爷就行。”
“小妇人知道了,不该问的绝不会问,威少,您的那几位朋友都已经在了,快进去吧。”
妇人领着两人进了朝南的那间堂屋,堂屋内布置地同样极为雅致,屋子的墙角放着炭盆,整个房屋被温暖如春。
有一名俏脸的小丫头,端着热腾腾的毛巾走了过来,这年纪看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踮起脚尖,本来是准备给荣威擦脸的。
荣威连忙自己取过了毛巾,然后那小丫头又贴心地帮荣威下了外套。
荣威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她的盘子中,束观瞟了一眼,赫然是一张百元面额的银票。
真是个冤大头啊!
束观心中再次感叹了一句。
给这样的小丫头随手打赏都是一百银元,更被说在这里正主的身上,荣威不知道已经花了多少钱了。
当然,他确实花的起,对荣家来说这点花销都算不上是败家,只要不去赌就行。
“谢谢威少。”
那小丫头一脸甜笑地对荣威道谢,小小年纪已然颇有风情。
然后那个老鸨带着两人上了二楼,掀开一扇厚厚的垂帘,里面是一个宽大的房间,房间正中是一张圆木桌,圆木桌上摆着各式瓜子点心干果,还有几盏水烟壶。
圆桌边围着五六个人,抽着水烟,磕着瓜子,吃着点心聊着天。
这几个基本都是年轻人,年龄最大的不过三十来岁,一个个都衣着华贵,油头粉面,看去也都是家境不错的年轻人。
自然就是荣威平常厮混的那般狐朋狗友了。
当荣威走进来的时候,这几名年轻人倒是都纷纷站了起来,口中喊着“威少”,“威少”,显示了荣威在这些人中绝对的核心地位。
“快去上菜上酒,威少既然到了,可以开席了。”
其中一名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对那老鸨喝道。
“好好好,各位少爷公子们稍待,我这就去安排酒菜,还有素兰等会就会过来了。”
这时候房间内的众人终于注意到了和荣威一起进来的束观。
“威少,这位朋友是?”
然后那名三十来岁的青年如此问了一句。
跟这些朋友自然不能像对那个老鸨一样含糊其辞。
“我姐夫。”
荣威低头蒙声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所有人还是都听清楚了,然后房间内蓦然安静了一下。
“姐夫,请坐请坐。”
“姐夫,要抽水烟吗?”
“姐夫,吃瓜子吃瓜子。”
下一刻,几名青年热情洋溢地招呼着束观,帮束观拉椅子的拉椅子的,端水果点心的端水果点心。
最后束观在居中主位上坐了下来,笑着跟众人说了一句,你们平常怎么玩就怎么玩,他今天就是跟荣威过来见识见识。
而此时开始上菜了,一众人开始喝酒吃菜,当然第一轮都是先敬了束观酒,束观没有拒绝,酒到杯干,不过却并没有加入这帮人的话题。
而不久之后,众人感觉出这位荣威的姐夫并不是那种假正经的道学先生,于是言辞话题都慢慢放开,开始讨论起要不要让人到其他的堂馆里叫几个长三过来陪酒。
毕竟这种书寓里的酒局太素,也是荣威这段时间被这里的那位女先生秦素兰迷得神魂颠倒,只有他有兴趣来这里喝这种素酒。
不过今天荣威却是一直很安静,乖乖地坐在束观的身边,蒙头吃菜,酒也没怎么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