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一共有十九阶,束观是一阶阶跃上去的。
他当然可以直接跃到那台阶得最顶端,但是不知为何,束观却选择了一步一个台阶地登跃而上。
或许是因为走进金丝帛画中的那扇木门之后,他一直是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没有急躁过,也没有犹疑过,宛如一条平稳和缓的河流,一直走到了这地底深处宛如神迹般的巨大宫殿之前。
那么最后的一段路,束观觉得也不应该破坏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节奏和心境。
然后他终于踏上了宫殿台阶的顶端。
当束观的双脚落在最后一阶台阶之上时,那九根参天巨树般的石柱上,九条盘龙同一瞬间齐齐抬起了头。
九条盘龙,依然了无生气,它们的龙睛中也依然宛如石雕般一片空洞。
但是它们的身躯之上,却随着这一抬头,升腾起了一股无比冰冷却又无比强大的恐怖气息。
这一瞬间,束观寒毛直竖。
因为这九道气息,无论那一道,都要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陆地神仙要强大太多。
甚至比他站在澹台世家凤凰山顶那面青石壁前感受到的压力还要强大一些。
束观下意识地就要往背上的牛角巨弓抓去。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自己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躲进十眼天珠的小世界中。
不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手掌中的那块来自敖天身上的龙鳞,蓦然变得更加滚烫无比。
如果说原先这块龙鳞在他手中就像一块暖手宝的话,此刻这龙鳞烫得宛如烧红的木炭一般。
而且龙鳞还自行从束观的手掌中飞了起来,悬停在了束观的面前。
一股来自敖天的让束观无比熟悉的气息,自龙鳞上散发出来。
束观感受到了这股气息。
九根石柱上的盘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息,于是那刚刚昂起龙头,有缓缓的低垂了下去,静静地趴在石柱之上,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刚才九龙抬首的一幕,似是束观的错觉一般。
束观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发生错觉,所以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那片敖天的龙鳞也从空中落回了他的手掌间。
龙鳞依然变得一片冰冷,似和往常无异。
……多谢了……
束观嘀咕着向此时不知在大海深处哪个旮沓带着的某家伙道了声谢,接着将龙鳞放回了怀中。
然后,他抬头朝大殿内望去。
接着他看见了大师兄。
是的,本来束观是想先看看这大殿内的光芒是从何处发出的,再看看这深藏在钟山之下的地底宫殿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
这是他抬头瞬间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规划。
只是在他抬头瞬间,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大师兄,所以在这一刻,束观再也没有注意力去看大殿内的其余事物了。
大师兄盘膝坐着。
束观甚至没有注意大师兄是坐在什么地方,他只是看到大师兄坐在那里,低垂着头,身躯如石雕般一动不动,也如石雕般没有一丝生气。
或者说,跟九根石柱上的盘龙一般了无生气。
束观整个人如坠冰窟。
刚才九龙抬首的那一刻,束观寒毛直竖,心中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但是这一刻,束观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只觉浑身发冷,胸膛不由自主地剧烈起伏起来。
大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大师兄看去怎么好像是死了一般?
因为太过错愕意外,以至于大脑直接当机了几秒之后,这样的两个念头接着冒了起来。
此时他来不及去想任何其他事情。
然后束观又看了大师兄一眼,他要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看错。
大师兄是一只猴子,准确地说是一只金毛猿猴。
一般情况下,一个物种是很难分另一个物种个体上的细微差别的。
比如说一只猴子看人,可能看张三看李四在它眼中都一样。
而人看猴子也同样如此,如果两只体型大小差不多的猴子,放在一起你可能可以分辨出它们的区别,但是把它们分开的话,大部分就都搞不清楚哪只是哪只了。
当然这是普通的情况。
但是大师兄之与束观不一样,在善已观的两年里,束观和大师兄朝夕相处,就算闭着眼睛束观也能回忆起大师兄容貌的每一点细节。
他绝不会把另一只猴子误看成大师兄。
所以在看了第二眼之后,束观确认此时坐在这地底宫殿中的,就是大师兄。
而且大师兄看去好像已经死了!
束观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几个月前大师兄还和自己见过面,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死了呢,还是死在这钟山之下,五千年前得一座地宫中。
这绝对是一副幻像!
或许是这座地下宫殿中的某个法阵,迷惑了自己的双眼。
肯定是这样的!
对了……
束观想起了什么,立刻取下了别在肩膀上的竹蜻蜓,朝着宫殿中的大师兄扔了过去。
有竹蜻蜓在,以后这种幻阵休想在蒙蔽自己的双眼,竹蜻蜓能帮自己看见真实!
竹蜻蜓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抛物线。
那不是飞翔的姿态。
然后竹蜻蜓啪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束观的身躯晃了一晃,摇摇欲跌。
……可能,是自己使用竹蜻蜓的方法不对……
……也可能,自己现在看到的,就是真实……
又是这样两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束观的心迅速地朝无底深渊落去。
他其实很清楚,第一种可能几乎没什么可能。
第二种可能才是真实的可能。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宫殿内传出了一道声音。
“你是谁?”
并不是大师兄突然抬起头跟他说话。
虽然此时束观无比希望是大师兄抬起头,用捉狭的眼神看着他说上这么一句开玩笑般的话。
可惜不是。
那也不是大师兄的声音。
束观有些艰难地转过头,望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然后他看见了一头青色的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