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荆联军即便确有与赤扈人勾结的劣行,也不是不能招安,也不是不能容许孙彦舟等贼将洗心革面、重新做出选择——毕竟在朝野绝大多数人眼里,举兵造反与勾结胡虏乃至投附胡虏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既然无力快速剿灭,又迫于形势需要尽快解决荆湖匪乱,招安也是无奈之举,但不能加以限制。
朝堂群臣,甚至包括胡楷、朱沆等人在内,从来都不觉得揭竿造反的贼将,会是什么忠良之辈,倘若没有足够的钳制手段,他们怎么不可能不担心贼军接受招安后反复无常,成为更大的心腹之患?
地方上所能感受到的威胁则更为迫切、直接。
没有足够的限制手段,又或者说在洞荆联军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之前,谁敢轻易同意让为祸荆湖多年的孙彦舟率领数万乃至十数万兵马直接进入境内,甚至进驻城池之中?
不要说荆湖南路诸州地方士绅强烈反对了,荆南兵马乃至葛伯奕率领前往荆南剿匪的嫡系兵马,也没有谁愿意去冒这险。
多方磋谈,荆南制置司内部最终能形成的妥协方案,即便同意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继续统领其部兵马,但也强烈要求诸贼将兵马汰弱留强,缩减六万规模以下,并进驻指定的城池;同时还要求诸贼将把八万将卒的家小集中起来,由荆南制置司统一安置,实际上作为人质迁往岳州等地接受地方兵马都监司的监管——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的家小,则要求迁往建邺居住,实际上是作为人质,直接接受朝廷的监管。
荆南制置司的招安条件,绝对谈不上苛刻,但前提是要先将洞荆联军打服了,打得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同时也要叫洞荆联军相信朝廷不会出尔反尔,招安不是诱杀之计。
许蔚编练荆南兵马,待至葛伯奕率一部精锐接替许蔚出任荆南制置使,荆南确实是扭转了之前被动的局面,联合荆北兵马将贼军限制在一定区域,也几次重创贼军往两翼扩张的野心,但对贼军控制的核心地区的进剿作战,尚未取得决定性的大捷。
而建继帝驾崩之后,荆南变进剿为招抚,叠加汛期令贼军获得喘息之机,孙彦舟等贼将又怎么不滋生观望之心?
就算没有蒋昂等人在洞荆联军内部牵制,孙彦舟、胡荡舟等人此时接受招安的意愿也没有那么强烈。“南蔡招讨司现在有什么动作?这些贼将迟迟不降,该不会南蔡招讨司暗中又搞什么小动作吧?”绍隆帝了解过诸多难解决的细节,也很是无力的问道。
“南蔡招讨司在荆襄之间行招讨事皆有上表陈奏,而据荆北制置司及荆州北部四县官员所述,除徐怀上表招讨策所言诸事外,南蔡招讨司似乎并无别的动作。”汪伯潜回道。
徐怀十月中旬上表言南蔡招讨司进剿招讨策,明确要对洞荆贼军要剿抚并用,不宜操之过急。
在招讨策之中,徐怀长篇累牍提及汉末吴国以及前朝末年荆南割据势力都曾在荆州城以北、瓦子湖、白露湖以南修筑大堰,截断沮漳水,使之东流淹没荆北低洼地区,在一马平川的荆州北部形成绵延百里水泽,以阻止敌军南下之事。
因此南蔡招讨司这次借鉴前贤反其道而行之,准备在瓦子湖、白露湖、赤桑湖以北修建长堰,辅以塞垒,连垣一体,到时候长堰、塞垒以及长堰以及南面连成一片的白露湖、赤桑湖等水域,则可以将封锁贼军于荆北之外。
而在修造长堰过程中,南蔡招讨司将同时从游离于洞荆贼军核心势力之外的小股流民军先着手进行招抚。
这么做除了补充修堰劳力之不足外,同时还能达到剪除洞荆贼军枝叶的目的。
为了保证长堰不受汉水汛季洪水的影响,南蔡招讨司还需要将华陵河改道,从华陵县东部南下,经沔阳南流监利县洪湖之中,需要于荆门东章山新辟河道,使通樊台。
徐怀在招讨策里拍着胸脯保证诸事得成,荆北匪患必绝,为此向朝廷请求调拔二百万石钱粮确保长堰能如期修造。
额外的钱粮肯定是没有的,但说到用兵,朝中包括胡楷在内都没有谁能对楚山指手划脚?
葛伯奕在荆南进行招安迟迟没有进展,朝廷也没有哪个言官愿意站出来弹劾徐怀修堰锁敌之策是胡闹。
目前从荆北四县反馈的消息看,徐怀在荆北确确实实在全力推动修堰等事,也有相当一部分流民势力接受招安。
不过,这些流民势力基本上都是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瞧不上、甚至是被他们所抛弃的老弱病残,招安十人都未必能得一个青壮。
这些老弱病残,葛伯奕在荆南只要能拿出足够的钱粮去招抚,甚至只要给口吃食,也会源源不断有人来投。
不过,一来葛伯奕看不上这些老弱病残,二来老弱病残人数太多,多达几十万、上百万,荆南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粮去安置。
要是能够安置,洞荆匪患也不会持续好几年都没法平灭了……
“你们就袖手坐看竖子借修堰之事,将触手伸及荆襄的各个角落,还是说你们也都希望将荆襄都划入楚山,使竖子能骑到朕头上拉屎撒尿?”绍隆帝见汪伯潜、顾藩说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了,气急败坏的问道。
楚山除了在荆北四县广设粮栈哨所,随着修堰凿河等事的推进,南蔡招讨司直接控制的一座座军寨沿着长堰及华陵新河、章樊河建成,到时候与其说是对洞荆贼军的封锁,还不如说楚山拒朝廷兵马渡过汉水、荆江之后进入荆襄腹地的防线。
汪伯潜、顾藩他们能看到这一点,却没有好的办法阻止,只能一个劲的请绍隆帝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