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今日,赤扈人还有三四万精锐留在南岸未撤,”姜平说道,“在我家使君的计划里,自然会抓住赤扈人的殿后兵马痛击,以此向世人宣告驱逐胡虏、收复中原之志,以此向世人宣告绝不与胡虏媾和之决心。姜平这次奉使君令旨此来,特地邀顾相共襄盛举!”
连邓珪这样的人物都甘愿为京襄蛰伏,此时自己性命也被这十一二人掌控着,顾藩听到徐怀意图突袭赤扈人此时尚留在淮河以南的殿后兵马,也没有觉得多震惊。
细思具体的战局变化,反倒令顾藩心绪稍稍平静下来,问道:“赤扈人最是忌惮平凉郡公,绝不可能不作防范——此时靖胜军主力在李陵山以南,相距赤扈人的渡淮点有两百多里,实在不知平凉郡公要如何才能啃得下这块骨头?”
“我选锋军精锐已部署于六安县南部的淮阳山北麓,会择时沿淠水北上,会不惜一切代价突袭虏兵在淠水河口的浮渡。”姜平说道。
“赤扈人在南岸留下八千骑兵精锐配合近三万步甲殿后,应该就是防范关键时刻平凉郡公会调动选锋军搞事吧?”
顾藩说道,
“当然,我并非质疑选锋军的战力,但是哪怕选锋军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摧毁虏兵在淠水河口的浮渡,应该也仅仅只能暂时压制虏兵大规模渡淮。可是,虏兵在淠水以及淮河中游,还有高达两万人规模的水军,拥有上千艘舟船。其殿后兵马完全可以依托浮渡外围的十数座营寨坚守,等待北岸兵马源源不断的乘舟船南渡,平凉郡公有何把握在短时间内打赢这一仗?又或者平凉郡公有把握说服韩时良、葛钰从寿春出兵参战,确信他们不会坐壁上观,坐看靖胜军与虏兵杀个两败俱伤?而虏兵又重点防范京襄信阳水师会从淮河上游顺流而下,在潢川、固始等地设立多道拦河铁索,其水师主力又主要部署在淠水以西水域,信阳水师再犀利,恐怕也没有办法在短短三五天时间内,撕开虏兵水师的封锁,击溃虏兵水师主力,杀到淠水河口附近吧?”33
“如果淮东水营溯流而上呢?”姜平问道。
“平凉郡公高估淮东水营的战斗力了,”顾藩苦笑道,“淮东水营是有三四千将卒,但那就几艘船,平时只敢缩在山阳渎之内,连淮河都不敢轻入,敢往寿春附近水域找不痛快?除非荆州水师行瞒天过海之计,已经赶到淮河口了。不过,我觉得赤扈人不大可能在这事上犯致命的错误,竟然连此时荆州水师的主力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潜邸一系屈膝求和之时,同意赤扈人派出监察武吏盯着我军一举一动,荆州水师主力此时确实还在铜陵、枞阳一带待命。而南淝河与东淝河连接的曹操河水道,赤扈人先重修,眼下又进行一定程度的破坏,我军战船十天半个月是没有可能杀入淮河的,”姜平说道,“但我水师有两艘新造的铁甲楼船,伪装成普通的运粮船,已经进入淮河将与淮东水营会合,相信还是有能力从下游袭扰虏兵,令其无法大规模摆渡的!”
“铁甲楼船?”顾藩惊问道。
“是的,目前是京襄唯二造成的两艘大型铁壳子船,是在两艘仓船的基础上改建,一直以来都没有装备军中,就想着关键时刻能发挥一些作用。”姜平说道。
“共襄盛举,就在此时,顾相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邓珪目光炯炯的盯着顾藩,问道,“又或者顾相以为平凉郡公心胸狭窄,会介怀顾相与汪伯潜乃是儿女亲家?”
在淮东,顾藩是帅,邓珪与杨祁业是将。
杨祁业较为独立,不受顾藩掣肘,主要也是右骁胜军这些年经历这么多的磨难,绝大多数部将都是杨麟的嫡系,以杨祁业为核心的凝聚力极强,非顾藩所能渗透。
目前大概只有胡楷能绕开杨祁业,直接调动以蔡州军为基础的右骁胜军,毕竟胡楷才是右骁胜军的真正创建者。
然而以左宣武军为主体的淮东军,又或者说楚州军,邓珪就无法绕开顾藩擅自行事了。
因此,邓珪想率领淮东水营以及一部分楚州军精锐溯流而上,配合荆州水师的两艘铁甲楼船,从下游袭扰虏兵水军,令其无法从容不迫的在淮河南北两岸之间摆渡运送兵马,还是需要顾藩积极配合才更稳妥一些。
真要将顾藩刺杀于书斋,然后发动兵变,邓珪也无法确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混乱,更不要说及时派出水营了。
“事已至此,看来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但愿平凉郡公能不忘今日之言。”顾藩朝西南方向拱拱手,颓然说道。
说到底他对绍隆帝并无三贞九烈之情怀,最初谋划出镇淮东,也是借当时的淮东军混乱不堪,想着拉拢邓珪培养自己的势力,以为立足朝堂的根基。
既然自己一切都落入别人的算计,自己也确实力不如人,掉个头,对他这样的人物,实在算不上多难堪的事情。
何况,此时谁又能,又敢否认驱逐胡虏、恢复中原才是真正的大义所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