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谭纶写信,自然是戚继光寻找强援的方式。
虽然朝中并未就收复兴化府定下主、副将,但刘显的名字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地方官府发文中的位置,都是三人之首。
而这段时间里,戚继光也看了刘显和俞大猷所带之兵,不管是从兵力还是士兵素质上看,刘显部都是最弱的一支。
俞大猷部实力很强,但是戚继光也有信心,自己几个月训练拉出来的部队,真打起来也不会比他们逊色。
戚继光打定主意要在这次收复兴化府的战斗中露一手,自然就要抢下主攻权,可是有刘显在,他却是没有把握做到,于是想到了请来老相识谭纶助拳。
谭纶是文官,又是福建新任巡抚,只要他到了阵前,无疑就是这次收复兴化府的主帅,而且在他看来,这其实也是一份送上门的功劳,谭纶没理由拒绝此事。
而且,明军相互之间争抢功劳的事儿,早已经名声在外,戚继光直接就在信中写出自己的“忧虑”,“务必亲至,集齐三营将士,歃血立盟,分定道路,约以机宜,以稳三营军心。”
福建阵前发生的事儿,远在京城的朝廷当然是不知道的,甚至根本就想不到大战前还会因有些事儿引发军心离散。
不过,这种事情,又无时无刻不在各处发生着。
福建前线只是监视倭寇动向,等待着浙兵抵达战场再发动攻击,而此时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正在召见徐阶。
“卿以内阁缺人请补的奏疏朕已经看过,你觉得当朝同官谁可堪其任?”
嘉靖皇帝看着御书桉上的奏疏,澹澹开口问道。
徐阶变得更加油滑了,或许是因为严嵩多年的压力下,不管是处理政务还是待人处事上,都可当初大不相同。
徐阶上奏清补内阁阁臣,与其说是他自己的主意,倒不如说是被迫而为之。
内阁至少三人,已经成为大明朝的惯例,当初内阁虽然只有严嵩和徐阶理事,但还有一个挂名的阁臣吕本,所以名义上还是三人。
而在严嵩致仕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内阁就只有徐阶和袁炜二人处理政务,自然引起朝中百官的不满。
做为首辅,徐阶也不得不上奏请增补阁臣。
至于他的真实想法,他自己知道,嘉靖皇帝其实也能猜的出来。
“知臣莫若君上,臣不敢妄对。”
徐阶低头恭顺的答道。
嘉靖皇帝看看徐阶,嘴角一扬笑道:“君知臣,惟尧舜与我太祖耳,知之真乃用之。
若当日嵩,朕所自简而不才至此,此官虽无相名实有相职,相必君择古之正理廷推固非道,但后世宫生之主不知人吗?”
“尧用四岳后乃加放殛,太祖用李善长胡惟庸后乃以罪诛,皇上始知嵩之才而用之,后因其听子贪纵而斥遣之,皆大圣人之事无损于明。”
听到嘉靖皇帝的话,徐阶立马就答道,顺便小小的拍了皇帝一个龙屁,为他任用严嵩开脱。
“呵呵.....卿言四岳、惟庸之类,非尧、太祖不知臣者,由彼不终慎也,尧为圣帝,太祖夫何事不知,然且如此,后世宫生内长一事不知者,安可及其万一,能无误任耶。嵩罪非听子,乃故纵之害国戕民焉。”
实际上,嘉靖皇帝也在考虑增补内阁阁臣之事,之事一时间不确定由谁出任为佳。
不过,就目前来看,有徐阶和袁炜两人在阁,内阁事务运转也还流畅,所以就一直没有动。
朝中百官对内阁施加的压力,嘉靖皇帝自然有渠道了解清楚,今日召徐阶来此,不过是想看看他有何想法,或者说也是对徐阶的一次考验。
若是在他问出“同官可增谁堪其任”时,推荐其友人,嘉靖皇帝必然会直接下令廷推,安排和徐阶不对付的官员进入内阁,以为牵制。
不过,徐阶很聪明,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要他定下增补阁臣。
如果有,他早就下旨,召令入阁办差了。
“此事,容朕再想想。”
嘉靖皇帝开口说道,算是把这道奏疏的事儿揭过去了。
“博去密云之事,你怎么看?”
增补阁臣的事儿先放下,嘉靖皇帝又开始咨询徐阶对朝政的一些看法。
而在裕王府中,裕王也召集王府中人又在讨论北事。
就在这短短半月时间里,宣府和辽东几乎前后相差数日皆发生虏骑犯边的消息,如果说之前讨论只是随意,那么这次裕王就重视得多了。
“虏五千骑犯宣府滴水崖,由黑漠岭南下败参将宋兰游击麻锦等,兵遂掠隆庆、永宁等处,驻东、西红山窥岔道原任大同总兵为事官刘汉力战郄之,贼遂西行由柳沟进据虎皮寨攻张家堡不克,会大雪乃遁出入,凡七日。”
李芳念完手里抄录的战报,又拿起另一份辽东战报念道:“虏犯辽阳,总兵杨照引兵遮击之,于清河虏败,遁出塞未几,复犯长安堡,照设伏待之绕出,虏前斩首七十五级,获达马五十匹。”
“记得前些日子,我们曾说到此事,不想这么快,宣大和辽东都有战报发来,孤这两日总觉得有些不安。”
裕王在上首开口说道。
其实,魏广德在进入裕王府的时候,就听李芳悄悄透露了这个消息。
昨夜,裕王半夜惊醒,说是梦到虏骑再次兵临京师城下,之后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李芳提前把消息知会给魏广德,自然也是想着让他能有个准备,能够在一会儿给裕王一些劝慰。
魏广德和张居正那会儿对视一眼,却都是露出苦笑。
裕王已经不是小孩子,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服他的。
或许,这还是当年“庚戌之变”的后遗症。
“庚戌之变”时,裕王已经是个懂事的少年,当然知道事发时整个京城的恐慌和朝野的剧烈震荡,而当时的朝廷,唯一能做的不是调派大军攻打虏骑,却只是紧闭城门自守。
裕王从小在宫廷里生活,因各种原因让其一直缺乏安全感,再有此事的助推,这种恐惧或许已经根深蒂固,被深深埋藏在心底。
或许也是那日几人分析蓟镇和辽东时,把他们的地位放大太过,让裕王放出了心底的恐惧吧。
魏广德也只能这么想想,他能说什么,今天当然就只能吹杨博的能耐了。
还好,当初杨博坐镇宣大和蓟镇时,边境稳固没有给鞑靼丝毫可乘之机,希望能以此安抚裕王吧。
或许因为距离“庚戌之变”已有十余年之久,京城中人大多已经澹忘了此事。
而魏广德根本就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不知道当时京城里的情况,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庶民百姓对虏骑的恐惧,所以在从张居正那里听到俺答汗貌似又有大动作的时候,却并没有上心,更不会想到,就在嘉靖四十二年,险些又酿成当年之祸。
“对了,善贷,若是俺答部真打到京师城下,你可会出城,率军与其交战?”
经过魏广德和张居正的配合,终于打消,或者说缓解了裕王的担忧情绪,至少裕王脸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