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漏脸的事儿,魏广德自然要第一时间出现在裕王面前。
说起来,马芳能立下此功劳,全靠他的指挥。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百里之外。
魏广德有点沾沾自喜,早餐都多吃了一些,这才心满意足离开家,前往裕王府。
不过,坐在轿子里,在有限的空间里一个人独处的环境中,魏广德这股喜悦的心情很快就消散了。
这样的环境,倒是很适合让他认真思考起来。
之前喜悦心情下被自己忽略的一些情况重新浮现出来。
当时,魏广德已经意识到,他以裕王府幕僚的身份,居然能指挥得动一镇总兵作战,消息若是传进嘉靖皇帝耳中,怕是会弄巧成拙,很容易被皇帝记上。
不过,因为捷报的影响,他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或许是赌徒心理,他一厢情愿的希望皇帝不要知道就好了。
这样的心态下,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就选择性被他抛在脑后。
后这个时候再想起来,魏广德不由得越发觉得心底发寒。
裕王府那是个什么地方?
可以说就是个小内廷。
宫里实力渗透,因为近在眼前的缘故,所以其实是最深的,甚至超过许多大明藩王府。
魏广德忽然觉得,消息怕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忽视,而是已经被人送入宫中了。
或许,也只有自己,还有裕王没有觉察到而已。
瞬间,魏广德浑身冷汗直冒。
大喜到大惊,他情绪转变非常快,然后他就感觉浑身都不好了。
古话常说“伴君如伴虎”,他居然这样冒冒失失就在老虎眼前晃悠,没被老虎吞噬,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不过,魏广德心里觉得还是能够补救,就当成皇帝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如何自保。
自己貌似还是太想当然,以为自己入了裕王的潜袛就安全,有时候行为就有点肆无忌惮,一切只从为裕王分忧的角度考虑,而忽略了宫里那位的态度。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魏广德到这个时候才不由得有些庆幸起来。
还好,前面有高拱在顶着。
此时,魏广德心里快速闪现裕王府中人的身影后,这才意识到,嘉靖皇帝或许会因为高拱的存在,而暂时放过自己一马。
裕王的性子有些懦弱,而高拱一向在裕王府中表现的很强势,虽然没有逼迫裕王做什么,很注意臣子的身份差距,可强势始终是强势。
自己这个时候展现出来对边军的掌控,看在皇帝眼中肯定是会心生忌惮,担心自己将来会因此变成跋扈,甚至威胁到裕王的地步。
到那个时候,自己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灭亡。
不过前面有高拱顶着,高拱只要展现出在对裕王无以伦比的影响力,则自己就算真的嚣张跋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到时候却会遭到高拱的打压甚至全面压制。
好吧,这也是魏广德希望嘉靖皇帝在看到自己表现后能想到的,还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不过事态发展到现在,是真的超过了他的掌控。
自己一朝得意便猖狂,却不知道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必须想办法表现出来,裕王府中人能够压制住自己,到时候自然而然进入皇帝眼中,这才是真正自保的手段。
怎么把这种情况落入嘉靖皇帝眼中,魏广德感觉有些棘手。
当马车停在裕王府侧门以后,魏广德已经一脸喜悦的下车,然后快步进入王府中。
今日,魏广德不是最早过来的,殷士谵和张居正已经到了,甚至裕王都已经得到消息过来了。
魏广德进屋先拜见了裕王后,殷士谵和张居正都向他恭喜,自然是当初他提到给马芳去信,率部东进拦截虏骑之功。
裕王在上面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魏广德猜测他这会儿对裕王府的幕僚们怕是十分的满意。
裕王府,严格说来对于朝廷,不应该有任何的影响力。
可是裕王府内,却左右了一场上万人规模的大战,而且仅仅是在这间屋子里作出的决断,就能遥控京城之外大军取得胜利。
或许,在裕王心里,治国似乎也不过如此。
魏广德只是悄无声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殷士谵的表情,似乎没有找到那种幸灾乐祸的情绪,不过当他目光移到张居正脸上时,不得不说,魏广德感觉到他那张国字脸下,似乎就有这样的情绪在散发。
张居正已经意识到了,可却没有任何表现。
知道他将来很牛皮,甚至左右大明朝十余年,威势甚至能盖过皇帝,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
可是,对上这样一个人,魏广德心里很清楚,他们现在只是盟友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而在将来,他们必然会发展成为朝堂上的对手,真正的竞争对手。
虽然大明朝堂上的争斗很残酷,但还不会发展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可是张居正在裕王府里,却已经给他上了一课。
要击败对手,不一定要发动攻势,只是简单的一个放纵,就可以让对手自己犯错,犯下让皇帝不发容忍的过错。
魏广德其实对自己将来到底该做什么,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或许是前世的心态,他有些得过且过。
之所以会刻意在裕王面前表现自己,其实不过是为了得到裕王的垂青,将来在新朝里获得更大的权势。
当然,也是为了钱财。
这,或许也是受到后世的影响,在以财富决定一切的时代,钱财是最重要的。
来到大明朝,魏广德已经深刻理解到,权利和财富其实是可以画上等号的。
权力越大,搜刮财富的能力越强。
封建王朝,这点倒是很让他喜欢。
而且,他也真正做到了,并且将来还会继续前进,获得更多。
高拱不用去管他,张居正,自己是得好好想想和他相处之道了。
在一番恭维后,魏广德很快也知道了从西苑发出的数道旨意。
“严令各部返回驻地......追责......”
看着手里殷士谵递过来的几张条子,魏广德有点无语。
难怪后世会说嘉靖皇帝刻薄寡恩,真的是要人的时候是严诏勤王,不用的时候就严令返回,丝毫不考虑将士们的辛劳。
或许,就是因为他是皇帝吧。
魏广德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
因为他是皇帝,所有人都必须服从于他,所以才可以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魏广德还以为,宣府军有此战功,又身在京郊,或许这次会被调入城中享受无上殊荣。
旋即,魏广德悚然而惊。
不见马芳等宣府军将领,或许也是皇帝在表现自己的不满。
想到先前在马车上想到的,这未必不是皇帝对宣府诸将的一个敲打。
至于追责,在战事结束以后,有功要赏,有过要罚,这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动作太大、太早了一点而已。
也就是想想,反正没自己的事儿。
功罪,和自己何干?
这时候,魏广德已经有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