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狐疑的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你这是要弹劾董份、杨豫孙和范惟丕三人了?”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段孟贤、张道都紧张的看向欧阳一敬。
开玩笑,董份什么人,那可是尚书。
不说杨豫孙这个少卿,就说范惟丕,范仲淹的子孙,要告你能告赢吗?
范仲淹在大明士人圈子里,范仲淹当得起“圣人”的评价,只是圣人名头太招摇,所以大家虽然心里认可,可一般都用方孝孺对他的评价,“至人”。
“德行纯备,贞金粹玉。风节峻厉,霜松雪竹。先忧后乐,思济斯民。一代贤相,前后绝伦。”
这就是大明朝文人对范仲淹的看法。
有这个老祖宗在,范惟丕只要不造反,基本可以保证在官场混的如鱼得水,即便是得罪当朝权贵,也只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虽然有些紧张,可张道看向欧阳一敬的眼光里还充满了一种叫做“崇敬”的神采。
“我就是有些举棋不定,所以才请你们来此说说,给我出出主意。”
欧阳一敬说道。
魏广德明白了,如果没人劝说的话,说不得欧阳一敬还真如同之前那次一样,把三个人都给弹劾一遍。
这事儿能做吗?
不能。
杨豫孙和范惟丕两人,本身并不是作奸犯科之人,只不过他们做起了类似后世公关公司的业务,帮人说项,游说。
这次因为是帮严家说项,你就觉得人家是大奸大恶之人,可别人只是接受了严家的委托而已。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这个没毛病。
其实不只严家,其他但凡有求于人的,大多都会找人说项,而他们二人就是目前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说客。
魏广德看了眼欧阳一敬,若不是因为他和自己是同乡,当初谁会帮他跑关系,把他调回京城为官。
说不得,没人帮忙走动关系,你欧阳一敬也只能求到人家头上。
魏广德暂时不打算开口,看看段孟贤和张道怎么说,这样也能让他更清楚地看透这两个人。
欧阳一敬这个老乡,他算是看明白了,是个有用的人,纯打手,以后想办法把他送进都察院去,还不是讨厌谁就叫他咬谁。
而且,从他上次弹劾和这次知道找人商量看,也不是个鲁莽的勇夫,知道轻重。
段孟贤看魏广德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说道:“以我看,这三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是司直兄有确凿的证据,倒是可以弹劾他们,若是没有,最好不要结仇。”
段孟贤在刑部做主事,自然看重证据,和都察院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
果然,听到段孟贤这么说,魏广德就注意到张道眉头一皱。
张道还没有转正,只是个观政士,可已经把都察院那一套“风闻奏事”的本领学了个七七八八。
讲证据,那都察院还有开下去的必要吗?
就他们这些七品御史,要是有手段能收集到这些当朝大人物的罪证,那人家得是多蠢。
单位不同,做事风格不同,魏广德也不奇怪。
欧阳一敬听了段孟贤的话,神色就是一暗,显然是没有听到他想要听到的话。
魏广德在这个时候依旧闭嘴不言,甚至低下头,暂时不去看他们了。
张道这时候也说话了,不过倒不是支持欧阳一敬“风闻奏事”,“司直兄,你所说的三人都很特殊,若是告倒了还好说,若是扳不倒,可就凭白树立了强敌。”
张道显然是被尚书加少卿的组合吓住了,人家多大的官。
给事中是七品不假,可欧阳一敬说是给事中,其实只有从七品,比他最初担任的萧山知县还低半级。
不过这是欧阳一敬自己的选择,只是来京城这几年了,一直没机会找到升迁的办法。
给事中从七品,都给事中才是正七品,为各科掌房。
魏广德只是听着,不过心里想的却是,欧阳一敬给自己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在裕王那里表现还是什么。
裕王对董份不满,其实朝中不少人都知道。
欧阳一敬不会是想着讨好裕王,才出的这么个主意吧。
如果真是如此,而不是单纯风闻奏事,那他熘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手段也是不耐。
有本事,能弹劾人,还会巴结逢迎,来日还真可能让他起来。
但是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欧阳一敬的打算还正中下怀,合了裕王殿下的意。
想到这几年欧阳进京后,自己还真没工夫关注他,帮他升官,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反正自己不打算出手,就让欧阳一敬出马,把他打造成裕王府第一“讼师”,好像也不错。
“司直兄,听闻当初你读书时,还跟着城里那个,叫什么的讼师学过两年。”
时间有些久远,都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魏广德有些记不大清楚。
要知道,那会儿魏广德应该还没穿过来,又是住在崩山堡里,对县城的事儿自然不知道。
他都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反正有印象,说欧阳一敬在中秀才前,好像给当时彭泽第一讼棍当过手下,学会了一嘴能言善辩之才。
讼师,可不就是靠嘴皮子和人对簿公堂。
当然,堂下也有很多私密,不过这些就不一定是他能接触到的了。
魏广德的话,听到欧阳一敬耳中心里就是一惊。
多少年的事儿了,虽说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可总归被人提起也不好看。
须知,这年头的讼师可不是后世的律师,在西方世界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这年头,当讼师的地位可谓低到极点,乃是地方官员最讨厌之人。
很多看了后世影视剧,就觉得似乎地方上的官员应该很喜欢和讼师打交道,毕竟可以和气生财,其实不然。
讼师肯定是读书识字的人,但大多也是科举失败的人,欧阳一敬当初会进入这个职业,也和他连续数年冲击院试失败有关系。
科举走不通,那不就得另寻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