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去看那份奏疏,魏广德把他丢在一边,而是又拿起还没看完的《永乐大典》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
而此时内阁里,次辅李春芳已经到了徐阶值房,徐阶把通政司送来的海瑞奏疏交给李春芳看,想知道他会如何票拟。
这份奏疏有点烫手,虽然通篇又是褒扬陛下的英明神武,又不断指出皇帝的错误,搞的他徐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等李春芳看完后,也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徐阶又把先前通政使告诉他的消息说了遍。
“听说这个叫海瑞的户部主事,在上这篇奏疏的时候,已经诀别妻子,遣散僮仆,在家里买好了棺材等朝廷惩处。”
“什么,这海瑞竟如此不堪,这是要逼君上失名于天下。”
“知道有什么用?外面现在传的都是海瑞是忠直大臣,敢于直谏陛下,我等皆是阿谀奉承之人,只知一味讨好皇帝,做那些下贱之事。”
徐阶此时心情非常不好。
虽然他坐上首辅宝座,干的事儿和当初严嵩在时没多大区别,可他毕竟还要脸,可不是过去那样,嘉靖皇帝要多少银子,他就会像严嵩那样全盘接受,也会据理力争,尽可能减小内廷的用度。
因为徐阶等人执政以后,嘉靖已经收敛很多了,奢靡的生活已经极为节制,毕竟徐阶比严嵩要脸,不好好做他的走狗啊。
只是到了海瑞口中,自己其实做的事儿和严嵩没区别,直接否定了他做的一切。
可以想象,要是此疏流传后世,世人会用何眼光看他,把他比作严嵩第二?
其实魏广德猜错了,这个时候想要杀海瑞的,嘉靖皇帝可能都未必有杀心,而徐阶反倒起了杀心,要杀海瑞泄愤。
反正只要海瑞死了,一切都是嘉靖皇帝的锅,和他徐阶何干?
就如杨继盛、沉炼等人之死只会被人记在严嵩身上,而没人会去想其他。
但凡嘉靖皇帝在那时有丝毫想要他们活命的意思表达,严世番也不敢轻易下黑手。
“首辅大人是什么打算?”
李春芳拱手问道。
“我也没什么好主意,所以才招子实过来商议。”
徐阶叹气道。
“虽然这份奏疏核心是吾皇英明,可其中之言难免触怒龙颜,倒是我等,不说也罢。”
李春芳心里也不爽。
他是没敢向嘉靖皇帝谏言过,因为他知道谏言不会有效果,还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自从杨继盛惨死狱中,沉炼在大同被暗害,官员中中敢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徐阶这些被被严嵩一党压了二十多年的人,早先是用杨继盛和沉炼都探过路,试探嘉靖皇帝的底限,不过都失败了。
大家都将身家性命压在这仕途之上,有了他们的前车之鉴,大家都没了犯颜直谏的勇气。
只是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有人敢玩这一手。
“此子谋划叹为观止,不可轻视。”
李春芳半出这么一句话来。
“子实,你看着票拟该如何写?”
徐阶想起请他来此的目的,于是直接问道。
“首辅大人,还是不写了吧,直接送宫里,请陛下御览。”
李春芳只是摇摇头,就把事儿推出去,“买好棺材等死,好手段呐。”
“老爷,裕王府请你有空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校录馆里,魏广德正在翻看今日最后一本抄本的情况,只要看完这本,今天的工作任务就算完成。
“知道了。”
听到芦布的话,魏广德澹澹回了句。
裕王府找他的目的,不用猜也知道,裕王肯定看到海瑞的奏疏了。
不过这事儿嘛,还是算了,裕王府就别插手了,反正海瑞死不了,朝中自有忠直大臣会出手保他海青天海老爷的。
就在芦布要出去的时候,魏广德忽然叫着他。
“可知道今日朝中的消息,陛下是否派人捉拿海瑞?”
魏广德直接问道,记得原来看的那些东西,好像说海瑞上了这个奏疏就被抓起来了,一直关到嘉靖皇帝咽气才被新皇帝放出来。
以前,他并没有上心此事,不过今天看了《治安疏》全文后,极大的撼动了他原来的意识,知道其中怕是另有蹊跷。
“没有听到消息。”
芦布很老实的答道。
望了望屋外的天色,魏广德猜测此时奏疏怕还没送到嘉靖皇帝面前,那就等着看吧。
又看了看剩下的半本书,魏广德就说道:“好,你下去给外面说一下,一会儿我就去裕王府,让他们在衙门外等我。”
“是,老爷。”
芦布答应一声,转身就出去送信去了。
此时,西苑永寿宫里,气氛冰冷的让人窒息。
内阁今日处理的奏疏已经送到司礼监,司礼监也把需要皇帝御览的奏疏单独挑出来送到这里。
可是,今日的陈洪从走进永寿宫的时候,不知为何双脚都在一直微微发颤。
心里一直不断咒骂海瑞没事儿找事,可把他这样的奴才害的不轻。
做为一份特殊的奏疏,自然是嘉靖皇帝要最先处理的。
像海瑞这样的奏疏要是压在下面,嘉靖皇帝一旦看到了,陈洪可不愿意接受皇帝的怒火。
而此时,嘉靖皇帝就静静坐在御座上,翻看着那份由海瑞所奏的奏疏,嘴角不时的抽动,似乎也能看出嘉靖皇帝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虽然开篇定下他英明神武的调子,可中后篇全是指责他笃信宗教浪费国力,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一把将奏疏扔到地上,大怒道:“来人,命锦衣卫即刻出动抓人,别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