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其行可恕,其心可诛(2 / 2)

而上首的裕王也身体微动,不经意间已经坐直了身体,似乎在专心听讲。

对殷士谵的反问,魏广德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眨眨眼,笑问道:“所以,以正甫兄之见,海瑞不仅不应该被处置,还应该妥善保护了。”

殷士谵这次没回答,但是微微点头也表达了他真实的想法。

这,或许就是朝中自认为清流的官员们一致的看法。

敢于向皇帝谏言,这样的官儿至少不是坏人。

“但是殿下又担心,王府以这样的态度对外释放信号的话,会引人非议?”

魏广德回头看向裕王问道。

裕王这时候面无表情,不过魏广德也已经习惯了。

裕王真傻还是装傻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幅表情是经常出现,落到一些不熟悉他的人眼中就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海瑞怎么死的,魏广德还真不知道,但是有点印象,就是海瑞后来和徐阶关系闹得很僵,甚至在徐阶致仕后,还曾经被派到江南,干的事儿就是专门整治徐阶。

至于传闻是徐阶把下狱的海瑞救出来,魏广德就呵呵了。

反正他已经不相信后世对海瑞的印象,都是被刻意美化过的。

“对海瑞采用什么态度,殿下顺从本心即可。”

魏广德也看出来了,裕王似乎认可海瑞的奏疏,只不过他不敢站出来赞同,因为被指责的人是他爹。

魏广德让裕王顺从本心,那就是你既然认为不能认可海瑞,那就按你想的那样,小小的报复一下就是了。

这不仅是做给西苑那位看的,也是给满朝文武百官,给天下臣民看看,你这个做儿子的是什么态度。

裕王这时候面上神色依旧微变,只是眼神闪烁起来,似是听进去魏广德的话。

低头,沉思良久后,裕王才抬头对一旁的殷士谵说道:“殷先生出去后就对外说,孤不喜欢海瑞这个人。”

“殿下,海大人虽然.....”

“不用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裕王直接挥手打断了殷士谵的话,他知道殷士谵要说什么,无法就是那一套,无非就是皇帝有错臣子就该谏言,指出君王的错误,让其改正,天下也才能安定。

这些东西,小时后高拱上课他就听过,那时候觉得好像是对的。

可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见识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也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唐太宗那一套看起来是对的,可细思之后却总觉得很是奇怪,感觉不是那么简单。

用魏广德曾经告诉他的话,那就是大家都是在表演,卖力的表演,演给别人看的。

唐太宗这么演,那是为了把自己塑造成一代明君的样子,礼贤下士,针对的还是敌人那边的残余,其实为的不过就是遮掩其获得皇位的不正。

他裕王不需要演,因为他就是最正的一方,他什么也不做,那个位置都是他的。

顺从本心,既然认可海瑞之言,但又顾虑悠悠众口,那就做个样子就好了。

“殷先生先回去吧,我另外还有事儿和善贷说。”

裕王又开口说道。

“臣告退。”

虽然不知道裕王和魏广德还有什么好说的,可殷士谵还是行礼后离开了屋子。

等人走后,裕王又看向魏广德问道:“善贷,你说这海瑞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上这个奏疏?”

这话问出来,魏广德就知道,裕王也思考过了这个问题,那就是海瑞上疏的目的。

“海瑞曾做过两任知县,据说很是清名,所以官声很好,因为在淳安知县任上对田赋征缴表现突出,也而被调入户部。”

魏广德答道。

这些,其实还是之前段孟贤和他提过的,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海瑞的过往经历。

“田赋?”

裕王狐疑道,眼睛看向李芳。

一旁的李芳在裕王视线下,只是微微点点头。

“他的田赋征缴超过以往惯例?”

裕王这时候好奇道,他已经从李芳那里知道了大概,不过对于魏广德口中的田赋征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很好奇,想搞清楚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

魏广德有些犹豫,因为这涉及到地方的一些规则,虽然他没有下过地方,主政一地,可却从欧阳一敬嘴里知道是怎么回事,结合以前在九江时所见所闻,自然就推出全貌。

可要不要把详情告诉裕王,魏广德有些踌躇。

其实,海瑞在那两县所做之事,说起来不过是“公平”二字,这本该是地方官该做的,只是因为下去的官员大多很难做到,或者根本不知道,所以才让海瑞这样的行动为他赢得偌大的美名。

民间征收田赋是按田地等级分摊方式进行,掌握分摊之法的如果说是知县老爷,不如说是县衙里的吏员。

这些人在分摊田赋的时候往往会为了利益勾结地方大户,把本该均摊的田赋通过田地等级的方式多摊到升斗小民身上。

海瑞做的,其实就是由他亲自主持分摊,杜绝了小吏从中欺上瞒下的牟利操纵,老百姓由此得到实惠。

同时对遇到的桉件也是秉公处理,由此青天美名也就传扬开来。

不得不提一句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章,或许是因为过往经历,朱元章在制定大明律法时就已经充分考虑到这点,所以对小吏的惩罚尤其严苛。

实际上,这时代的官员因为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又是流官,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被地方小吏合伙愚弄,可以说好处小吏们吃了不少,坏名声都被这些官老爷背上了。

其实想想后世,类似的情况也不鲜见,而且愈演愈烈。

就是魏广德的老乡欧阳一敬为什么知县不干也要回京城,就是因为在下面被吏员想法设法架起来。

虽然好处也不少拿,可毕竟被人摆上一道心里也不舒服。

可人家都按规矩来的,他又抓不到把柄,所以才拜托魏广德给他换位置。

至于后世传闻海瑞清廉,穷的给母亲过生日买不起肉食,魏广德也只是呵呵。

那两任知县赶下来,虽不至于搞到万贯家财,可海瑞应该是不穷的,否则也断不至于不断的娶妻纳妾。

值得一说的是,海瑞到现在还没儿子,所以他纳妾倒是合乎《大明律》的规定,可以公开做这些事儿而不担心被人弹劾。

魏广德想了想裕王的为人,又想到现在天下大势,觉得告诉裕王这些似乎也无关紧要,最起码未来的皇帝知道治下江山是个什么情况,加税减税的时候会多多思考一二。

于是,魏广德就把知道的情况简单和裕王提了一嘴。

“原来如此。”

裕王听完后久久无言,半天才又道:“仅公平二字,就让他治下之县能按时上缴田赋,可见那些不能按时上缴田赋的知县如何渎职,也难怪朝廷要对这些人降等使用。”

“那他这次上疏你怎么看?”

裕王又问道。

“其行可恕,其心可诛。”

魏广德简单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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