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为都察院老大,自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儿。
奏疏所言,虽然没有物证,可人证还是有的,否则不就成了风闻奏事了。
“徐家参与边商余盐牟利.....”
魏广德有些迟疑,不确定这事儿闹出来会对朝中舆论的影响到底为何。
“张齐之前上奏弹劾徐阶,就是为此事。
之前外面有传闻是受我等指使,正好就把这个桉子给结了。”
殷士谵态度却是很支持。
在他看来,这是一石二鸟,既把之前的脏水倒掉,也打击了徐阶正直之名。
其实,王廷奏疏里说的是两件事儿,一是说出张齐和徐阶积怨的原因,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张齐会突然上奏弹劾徐阶。
原来在去年,给事中张齐曾奉命犒军,也就是隆庆皇帝登基时,曾派出钦差去各地颁赏,收拢军心,张齐奉命犒赏的正是宣大。
时有盐商杨四和与张齐之父相熟,故行贿数千两银子,希望张齐能够在朝廷发声,言恤边商革余盐等数事。
张齐家里收了银子,自然要照做。
只不过,张齐的奏疏递上去,也联络了不少人,可是在内阁那里却被徐阶阻止了。
张齐对徐阶的怨恨就源于此,因为事儿没办成,所以杨四和和张齐家闹翻了,于是就要张家还钱。
毕竟,据说当时张父拍胸脯说可以办好。
但是在奏疏的后半段,就是都察院在详细了解边商之事后发觉,边上余盐一事上,获利最大的居然是苏松府徐家。
徐阶之所以阻止张齐奏疏上朝堂讨论,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的提议会影响自家的利益,所以出手阻止。
徐家在江南广置田亩,除了投献外,拿银子收买也是方式之一。
这些银子怎么来?
靠田地那点产出自然是不够,所以徐阶也暗中经商。
京官里其实早就有传闻,魏广德在京城的奢侈生活,就是因为府里在一些商会入股所致。
其实,这也是在京城大部分京官都在做的事儿,只不过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
上了台面,自然大家都要不屑一顾,以表达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高风亮节。
只不过,魏广德参与的商业,都是等价交换,不存在仗势欺人,所以和他合作的商人都非常满意,并无有人说出什么不利言论。
民不举官不究,大家也只能背后议论两句,却没法以此上奏弹劾。
毕竟真闹大了,自家也不干净。
若是有苦主闹将起来还好说,可偏偏魏广德那里没人闹,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生财。
不过徐阶却是不同,毕竟是首辅,按理来说各种孝敬就足够其丰衣足食了,居然也有经商小道,而且还利用职权参与到盐业中,对徐阶的名声自然有损。
天下谁不知道,大明朝最赚钱的生意其实就是食盐。
“我这奏疏,只告张齐父子不法,请求有司查处,和旁人无关。”
王廷这时候开口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看了眼殷士谵后才说道:“此事可行。”
殷士谵这时候也是点点头,附和一声。
“那我明日就上奏此事。”
收回奏疏,王廷就说道。
“王大人这奏疏,可是解了我等燃眉之急。”
魏广德笑道。
“当初张齐上奏后,逸甫就让我查清楚张齐和徐阶的恩怨,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了这般效果。”
王廷倒是谦虚道。
魏广德和殷士谵都是陪笑连连,不过魏广德还是心里一惊。
张齐发声弹劾才多久的事儿,十日不到的功夫,王廷就搞清楚来龙去脉,还收集到证据,也是厉害。
魏广德不得不暗自叹息,这都察院难怪会有那么大的能量,手段真的是高。
魏广德当初挂过很多年御史的牌子,可却一直没有真正融入都察院,和那些御史见面虽说也说是“同僚”,可对都察院办桉却知之甚少。
现在想起,魏广德有了一丝后悔。
早知道都察院查桉这么厉害,当初就该多接触一些,多培养些人手,以后查谁不是就容易了。
对于政治斗争,还有比掌控都察院更轻松的吗?
以前,魏广德虽然很重视科道,更是把欧阳一敬捧上去做了兵科都给事中,御史里也结交不少朋友,可还真没想过控制都察院,为自己所用。
上次建议陈以勤出手争夺左都御史这个职位,也只是奔着在九卿里增加一个帮手的打算。
或许是因为后世的习惯,魏广德其实并不喜欢科道言官这群疯狗。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身在局中,怎么给自己更大的话语权,那不仅是要争夺九卿中的盟友,掌握一些实权衙门也越发重要起来。
不能按照自己的好恶做事,必须要通盘考虑。
这是魏广德离开殷士谵府上回家的时候,在马车里想到的。
第二日,左都御使王廷的奏疏如同在本就接近沸腾的朝堂上丢进去一颗炸弹,瞬间让朝堂变得暴躁起来。
一开始,官员们还只是以为王廷是针对给事中张齐的问题进行调查,发现他携私愤构陷“前”当朝首辅。
没想到,张齐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居然因为勾接商人受贿不成,把矛头指向徐阁老。
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王廷奏疏后面对宣大边商获得余盐的分配中,苏松府徐家居然名列第一。
苏松府徐家?
在那个地方,徐家会是哪家?
这也是王廷有意为之,故意模拟起来,让人去猜。
实际上,这部分内容若是不想扯上徐阁老,自然都不需要加上去的。
一时间,朝臣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都察院,而都察院里也适时传出消息,苏松府那里还有什么徐家,就是他们想到的那位。
不经意间,还有人提到去年曾有人说出徐阁老家有良田万顷的旧账。
这一下,官员们知道了,看似清廉公正的徐阁老,原来在老家真有这么多田地,而发财的方式居然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