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郎机人有更好的火器,我们当然要学会,他们的造船之法,也不妨一并学了,只是”
张居正略微犹豫道:“你想要派南洋水师南下旧港之事,我觉得还需慎重。
此事怕不是你我就可以商议定下来的事儿,一旦消息传出,怕是朝中议论不会小。”
张居正是知道的,文官对于耗费巨大建造海船跑海外贸易是有抵触的,他们认为这样做并不划算。
特别是当初郑和下西洋,虽然也带回来许多奇珍异宝,可和朝廷的损耗相比,依旧有亏空。
当然,此行也带回来许多海外番邦的使臣,确实早就了那时候的辉煌。
可这些人来到大明,封贡之后,算起来大明就更吃亏了。
张居正是务实之人,虽然之前看到李成梁拓土开疆的计划而兴奋,可是那也是建立在可预见的情况下。
一旦大明重启官方的下南洋行动,不说大海上的不测,就是耗费和不可预见的利益,让他也觉得此事不能轻易答应。
当初福山岛海难,张居正其实就动了暂停海上通道的主意。
一是因为海运漕粮是高拱时期提出来的,并执行,他要最大限度降低高拱在朝中残留的影响。
二则是因为他知道魏广德对海运很是推崇,拿海运漕粮一事还可以拿捏一下魏广德,作为筹码和他进行一些利益交换。
他勉为其难答应继续海运漕粮,你魏广德是不是也该答应他的一些条件。
实际上,海运漕粮一事,张居正可没打算就用一次。
只要海运继续,随时都可能发生海难。
届时,每一次海难之后,都是他可以拿出来和魏广德谈条件的筹码。
现在,魏广德更加大胆,居然想要恢复旧港宣慰司。
说起来这不算坏事,只要朝廷有足够的财政支持,恢复海外土地,也可以提高他张阁老的威望。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张居正发现在海运漕粮之外,他又获得了一个可以谈判的筹码。
这样的利益交换,他觉得比以前和高拱或者其他阁臣争执要有效的多,大家各取所需,还不会撕破脸。
他抛给魏广德的好处,其实并非他个人独得,而是对朝廷,对他这个首辅也是有利的。
想想当初高拱为了排挤陈以勤、殷士谵所使用的那些下作手段,高拱虽然成功了,可是也坏了他的名声。
而现在呢?
他和魏广德就是拿各自的诉求进行交换,大家和和气气的,挺好。
“不说其他,就是下南洋新造大船所需耗费,就是无比巨大的数字,朝廷当下的财政,根本就难以为继。”
张居正开口说道。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领张居正的好意,而是笑道:“首辅大人,其实我已经盘算过了,此事耗费颇大,让户部支撑肯定是不够的。
好在此事涉及兵部、工部和沿海行省,沿海省府每年本就有一笔水师银子供他们造船和出巡,拦截倭寇和扫荡海寇。
再有兵部和工部拨银支持,虽不能重现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盛况,可保持十余艘大船,定期来往旧港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朝廷重新控制一处海外领地,和开疆拓土的功绩相比,其实也不妨多让。”
张居正听到魏广德的打算,心里就知道,此事除了发动朝臣的力量,他是很难拒绝的。
兵部和工部,都是魏广德的人掌握的衙门,就好像户部被他牢牢抓在手里一样。
“此事,你我还是多想想,好在此事不急。”
张居正又抚着胡须说道,“对了,你说打算让戚继光再训练一支人马,还是如蓟镇般三万大军,是打算在蓟镇编练还是辽东?
朝廷当下的财政,拨给兵部的银子,怕是没法再涨了。”
“叔大兄,我有个想法。”
听到张居正又想用财政来限制自己,魏广德笑笑说道。
“愿闻其详。”
张居正做出洗耳恭听状,等待魏广德说出他的打算。
“当今天下卫所,许多其实都已经衰败不堪,诸多卫所实际兵源已近枯竭,只是还留着名头,但已经没有足额的军户可供选拔。”
魏广德这么说,其实已经很客气,这天下哪个卫所没有逃户。
卫所的状况,张居正那里会不明白,他就是军户出身,闻言也是点点头。
“故此,我就在考虑,是否让兵部重新划分天下卫所。
该和的和,一些户数少的直接裁撤。”
说到这里,见到张居正再次皱眉,魏广德又继续说道:“当然,对于重要地方,不仅要重新勾画军户,补足户数,也要重新整备一番。”
“你的意思,裁撤卫所,把名额拨给”
张居正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就是戚继光训练的蓟镇营兵。
思量片刻后才接着说道:“拨给戚继光,按照蓟镇军进行整训?”
“说起我大明有雄兵百万,可真正能打的,其实不过二三,既如此,不如重新划分卫所管辖范围。
将空出的兵额,就在京畿左近编练数支蓟镇般的军队。
前宋就有禁卫军,四方有事则可派遣出战,我朝在京畿附近练出这样的兵,即可卫戍京畿,也可做为威慑四方宵小。”
魏广德最初是想只在蓟镇和辽东练出蓟镇军,不过在和谭纶说起时,谭纶就提到现今各地卫所衰败的问题,于是魏广德就有了裁撤重建卫所的打算。
不过这事儿也不可能操之过急,毕竟这里面涉及范围极大。
这个范围其实不在于军户,而在于卫所账面上的屯田。
谁不知道,现在这些纸面上的田地,说不得已经变成谁家的私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