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柴家庄,已经回到庄子里的李不悔燕子般轻巧地跳了出来,面上满满幸福的笑容。
攒的两缗钱,阿娘执拗地只收了一缗,还说是给她攒嫁妆。
嘻嘻,李不悔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大人了。
柴旦与柴达木等人先后围了过来,嘴里叫着庄主,眼里透着亲密之意。
“行啊!柴旦、柴达木,都壮得跟牛犊子似的!有认真读书吧?”
柴令武轮流拍着他们的肩头。
除了柴达木,所有人都低头看着脚尖,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笑容,跟后世那些被亲戚追问成绩、工作、收入、对象的年轻人别无二致。
好吧,柴令武并不指望个个都能走通读书这条路,起码不能目不识丁。
能在这些孩子里出柴达木这样一个种子选手,已经殊为不易了。
柴旦身后,一个中年书生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儒服,向柴令武叉手:“学生尤万峰,见过柴少府。”
尤万峰是个正经的平民,当年能读书是侥幸,读了之后才发现,平民的出身导致他无法博览群书,因为诸多典籍都在世家手中,连庶族都没有,告借无门。
基础再扎实,眼界被限制住了,虽然朝廷允许自举自进,却因为见识不够而无法考取功名,考秀才科被黜落。
因为身体较弱,做不了农活,读书又没有希望,柴家庄招蒙学先生,待遇相对优渥,且离家很近,尤万峰便果断选择了当猢狲王。
《三字经》的原本,让尤万峰心情激荡。
原本人人以为纨绔的柴令武柴二公子,竟是如此的大才!
相形之下,柴令武曾经的诗、字体,变得无足轻重了。
教化之功,才是让人瞩目的。
所以,尤万峰才会认认真真地向柴令武行礼。
不敬他的财,不敬他的权,甚至可以不敬他的才华,却必须敬他将《三字经》交给朝廷推广,而不是鄙帚自珍。
《三字经》不仅仅是启蒙之书,连他都能在其中受益,更不要说那些稚子了。
当年的尤万峰,要是有这样的好书启蒙,未必就会比同窗差了。
“先生辛苦!这些皮猴子,没给先生添乱吧?”柴令武寒暄。
“庄户人家的孩子,活泼是难免的。不过,在课堂上都还守规矩。”尤万峰隐晦地点了一下。
“倒是柴达木,听说大人一般会有字,想要一个字,学生才疏学浅,不敢轻易取之,想来庄主大才,应该能令他满意。”
正常来说,到弱冠才取字,连柴令武自己都没字呢。
但是,柴令武也曾是柴达木的师长,有资格给他取字,年龄的问题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柴令武的面容古怪:“柴达木嘛,取个字就叫‘鹏第’好了。”
尤万峰击掌赞叹:“大鹏之志,进士及第,好志气,好口彩!”
柴达木笑容满面地接受了这个很有志气的字。
不晓得若干年后,知道各处地理志的柴达木再回首看看自己的字,会是什么表情?
柴旦跳起来举手:“庄主,我也要!”
“你的字就叫‘周拱’好了。”
尤万峰赞叹:“拱卫长安周遭,好字!”
管事柴跃春风满面地带人走了过来。
自从续弦延后,柴跃就焕发了人生第二春,赶路带风,似乎连脸上的皱纹都平了不少。
柴跃身后三个着绸子圆领袍的人满面堆笑,一看就是商贾。
商贾这个行当,除了店大欺客的,谁不得笑面迎人?
即便是再大的仇怨,依旧是当面笑嘻嘻、背后拿脚踢,笑容已经开始职业化了。
“庄主,这是连程、丁懿、孙康东主,柴家庄去年一年的曲辕犁,都是卖给了他们。”柴跃引荐道。
到学堂内坐下,奉茶,柴令武开口:“三位前来,是为了曲辕犁?”
胖乎乎的连程笑道:“在商言商,就不称呼庄主的官职了。事实上,知道了曲辕犁的具体样式,我们完全可以仿制……”
柴跃须发横张,大有翻脸的架势。
柴令武摆了摆手,柴跃才遏制住怒火没有发作,兀自气鼓鼓的。
消瘦的丁懿接口:“但是,我们犯不上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得罪庄主这样一颗冉冉升起的朝阳。”
体态匀称的孙康品了一口茶汤:“事实上,整整一年,柴家庄制作的曲辕犁,连雍州的需求都满足不了。如果不是我们几家联手控制,仿制的作坊都快出来了。”
柴令武一口饮尽五味杂陈的茶汤,轻轻将碗放置桌上。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首先,柴家庄出产多少曲辕犁,只要工艺没有问题,你们必须保证全部购买;其次,雍州的其他市场,你们可以自建作坊,按工艺制作,得打上柴家庄的标志,柴跃安排人监督,不要坏了柴家庄的名声,每犁……提给柴家庄五个开元通宝。”
柴跃满满的不甘,却又知道,仅凭柴家庄,根本吃不下雍州庞大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