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皇宫内,七枚大师静静看着那三名苍老的红衣神官,看了很长时间,忽然开口说道:“冥王的女儿不是光明的女儿。”
为首那名苍老红衣神官缓声说道:“不知大师此言何意,我们只是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哪怕是冥王的女儿,昊天也会愿意给她时间反省悔悟。”
七枚大师是悬空寺尊者堂首座,出自不可知之地,一旦踏足人间,便是佛宗最尊贵的人物,可以与西陵神殿的三位大神官相提并论。然而终究这是昊天的世界,道门的地位要远远高于佛宗,而这三名红衣神官修行西陵神术,乃是神殿的重要人物,即便是他,也很难强行压制。
“你们的话能代表西陵神殿的态度?”七枚大师问道。
那名苍老的红衣神官淡然说道:“为什么不能?”
裁决神座叶红鱼不在朝阳城,裁决司的人还在赶来朝阳城的途中,几名地位尊贵的道门客卿更是远在葱岭之间设防,此时的月轮国皇宫里,道门便是这三位红衣神官地位最高,他们说的话自然可以代表神殿。
唯一地位比红衣神官高的罗克敌,此时重伤躺在担架上,眼眸里的疑惑之色,早已被寒冷所代替,只是他无法说话,也无法阻止那三名红衣神官。
除了大唐帝国,世间其余国家,都被道佛两宗隐隐控制,但毕竟自身的力量也极为强大,先前面对佛道两宗的共同压力。月轮国主完全没有别的任何办法,此时看道门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稍觉心安,说道:“那便再等一等。”
七枚大师深深看了三名红衣神官一眼,转身向皇宫外走去,他已经隐隐猜到,这涉及到西陵神殿内部的争斗倾轧。身为佛宗大师,他不想参与到这种争斗之中,而且首座马上就要到了。他相信这三名红衣神官根本无法影响大局……皇宫某处露台上,一名红衣神官看着远处白塔寺里黑压压的人群,伤感说道:“自神座被囚。我光明神殿日渐衰败,便是连一个知命境的大修行者都找不出来,面对当前的局面,我们能够改变什么?”
另一名红衣神官黯然说道:“先前说出那番话,哪怕之后什么都不做,也已经违背了掌教的谕令,想来回桃山后,我们会被关进幽阁,再也见不到昊天。”
为首那名红衣神官,寒声说道:“当年光明神座被偷袭伏击。无罪而被囚幽阁十余年,我光明神殿便过了整整十几年猪狗不如的岁月,好不容易神座在长安城寻到了传人,光明之女重现人世,结果掌教和其余两座神殿居然勾结佛宗。陷害大人为冥王之女,面对这种局面,我们难道还能束手旁观?”
“师兄,可如果大人真是冥王之女……那该怎么办?”
“光明永远不会错,因为光明代表着昊天,大人归座之路充满了血腥和阴谋。而光明神殿想要重放光明,亦是艰难,我想这便是昊天对我们的考验。”
为首的那名红衣神官,看着远处白塔寺内的人群,苍老的面容上现出激动狂热的神情,说道:“我把在齐国数十年攒的财富,全部献了出去,才得到了来月轮的机会,所以今日即便是死在这里,我也要把光明之女救出去……逃进白塔寺,闯入庵堂,制住曲妮玛娣和陆晨迦以为人质,这是宁缺备用计划里最后也是最不想动用的那一个,正如曲妮玛娣和皇宫里那些大人物们的看法不样,这种举动等若是把自已陷进了死地。
但他需要争取时间休息以及等待,他此时非常疲惫,握着刀柄的右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身体内外都受了些伤,真正重的那些伤,还是在小院外与罗克敌及七枚大师的战斗中造成的,在街上逃亡虽然被砸的有些痛,实际上没有什么事,然而此时想着先前在街上的遭遇,细思竟渐生极大恐惧。
庵堂里安静无比,能够清晰地听到湖对岸传来的呼喊声、咒骂声甚至还有哭声,曲妮玛娣沉默不语,陆晨迦忽然问道:“这一年多时间,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宁缺点点头。
陆晨迦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的回答,看着指间那朵白色的纸花,怔怔说道:“难道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
“不怕死的人还没有出生。”
宁缺从窗边走了回来,拣了张蒲团坐下开始休息。
此时湖对岸上的人还没有冲上窄桥,那就说明他手中的这两个人质确实在发挥效用,他必须争取这段时间重新回复念力以及体力。
桑桑把腿往前伸,搁在他的膝上,然后从后面环抱着他,把脸靠在他的颈后,疲惫地闭上眼睛,也开始休息。
无论奔跑还是站着坐下,宁缺始终没有放下身后的桑桑,哪怕现在他很需要休息,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会不会马上再次奔跑。
陆晨迦看着这幕画面,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痴于情者果然多愚蠢。”
宁缺说道:“虽然你叫花痴,但不代表你就真的懂什么叫痴于情者,甚至你连什么是情都不懂。”
陆晨迦看着他,认真问道:“什么是情?”
宁缺说道:“能解释清楚的,那就不是情。”
陆晨迦微微蹙眉,依然不肯相信,像宁缺这样无耻的人,会真的为了桑桑做出这么多事,说道:“你带着冥王之女逃亡,怕不是想得些好处。”
宁缺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为什么喜欢花?好看还是能给你带来好处?”
陆晨迦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说道:“梅芽子就并不好看。但自有魂魄,所以我也喜欢,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她……却是朵恶花。”
“隆庆算不算恶花?”
宁缺嘲讽说道:“先前我闯入庵堂,你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大概是想着那些小说里经常写着,女主角在庵堂里带发修行。随时可能削发出家,然后男主角不顾千险万难闯将进来……你以为是隆庆来救你,很遗憾让你失望了。”
陆晨迦低头看着指间的纸花。平静说道:“以前的隆庆在我心里是唯一盛开的那朵花,而现在他已经死了,所以这朵花已经枯萎。”
“听说那家伙在荒原活的很好。”
“你也说过。他现在已经是朵恶花,所以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但看冬天时荒原那场战争的结果,隆庆应该和西陵神殿达成了某种协议,他现在不再是昊天的叛徒,那么你还认为他是恶花?”
陆晨迦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眼睛微亮,然后渐渐敛去。
宁缺看着她微笑说道:“他还是那朵恶花,只不过可能重新拥有荣耀和名誉,所以你便欣喜。甚至会重新对他动心?”
陆晨迦看着他可恶的笑脸,声音微颤说道:“你说这些就是为了嘲讽我。”
“我这辈子最厌憎那些没有男人或没了女人便要生要死要出家当尼姑当和尚的自怨自艾到了极点的酸腐恶心之辈……”
一连串话说的宁缺有些口干,伸手在桌上拿起茶壶灌了两口,发现壶里装的竟是清水,不由微微皱眉。愈发觉得自已没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