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睿甚至怀疑老黄狗究竟是被自已捅死的,还是老死的。
总之,他完成了自已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他提着老黄狗回了小杂院。开始剥皮剁块,然后点燃炉子准备做锅狗肉吃。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街上传来了对话。
他听不懂那些对话,但紧接着,他听到了两个少年哭喊的声音,他听出来其中有一个应该是张家那个冷眉冷眼的小子。
姜睿用双手攀住墙头。向街上望了一眼,然后大概明白了长安城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他很害怕,赶紧走回院中。
他看着锅里没有开的水,看着案板上的狗肉,发了会儿呆。
他把尖刀插进案板里,把狗肉带着血水倒进水锅里。
他推倒年久失修松动的老墙,拣了十几块砖头捧在怀里,然后很吃力地再次爬上墙头,取出一块砖头对着街上那个青衣道士砸了过去。
他觉得这样比较安全,想着那锅狗肉,他有些愤怒,对老黄狗又觉得有些抱歉,所以他对着那个道士破口大骂。
“老子砸死个狗日的!”
姜睿就这样死了,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今天完成了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也不会有人知道小杂院里垮了半面墙,锅里煮着狗肉。
观主的寂灭意笼罩整座长安城,炉子里的柴火被冻熄,锅里的水不再升温,水里泡着的狗肉,继续就这样泡着,泡出了很多血水。
宁缺从雪街上拔出朴刀,小杂院里案板上的小尖刀随之跳了起来,刀上的血迹依然新鲜,不远处的锅里冒着柴微的蒸汽。
青天上出现了一个字,朱雀大道上起了一阵风,世界变得昏暗无比,长安城仿佛提前进入黑夜,小杂院也在夜色之中。
那阵黑风很暴烈,到处乱吹,把坊市里的屋檐吹破,把小杂院里剩下的半堵墙也吹倒,甚至把炉上的狗肉锅都吹了起来。
狗肉锅被风卷着飞过院墙,飞到街上,然后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落在了观主的身上。
这锅带着血水的狗肉,从观主的头顶淋下。
血水和汤水,打湿了他的全身。
狗肉落在观主残破的身躯间。
如果是朵莲花,冒着温气的狗肉,就挂在花瓣上。
花瓣上淌着血水。
观主身污,然后心污。
道门的清静,最终被人间的世俗所破。
观主眼中生起一道惘然的神思。
“我杀死你了。”
宁缺说道。
他的铁刀砍在观主的左肩上,真正的身体上。
纵使清静境被破,观主的天魔境深厚至极,已近不朽。
所以他砍的很用力。
他左膝微屈,浩然气如风暴大作,无数的天地元气灌进铁刀,斜斜向下拖去,在观主的身上斩开一道极恐怖的刀口。
那朵洁静的莲花被黑风卷起,渐渐凋零,然后有花瓣落下。
宁缺的这一刀,蕴藏着长安城千年的沧桑,带着千万人的渴望。
观主直接被斩落尘埃,向长街南方颓然飘去。
一路鲜血洒落。
长安城街巷里的数百道乂字符,再次落在他的身上。
长安城里千万把刀,同时斩在他的身上。
黑夜之下,刀风之中。
观主的七根手指,像藕节般落下。
然后他的双腿离开了身体。
他的腹部裂开,肝肠寸断。
狗血屎尿进入他的身体最深处,再难洗净。
南城门上轰的一声,出现一个人形的洞口。
观主震飞出了长安城。
从宁缺拔刀开始,他就想离开长安城,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黑风卷起观主的身体继续狂舞。
南城门外的那些巨大的湖石,被吹的凌乱不堪。
残缺的块垒阵,竟都无法让宁缺的刀风稍作停留。
城南四里外,有片湖。
飓风扫过,湖水卷起如雨。
观主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湖畔。
干净的湖水,随之落下,把他身上的污秽洗去了些。
有几尾鱼落在他身旁的地面上,不停地弹尾挣扎。
宁缺那把刀斩出的飓风继续向南。
湖畔渐渐回复安静,天光清明。
观主睁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双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转头望向那几尾在水泊里挣扎的鱼。
湖鱼挣扎片刻,最终认命死去。
观主看着这几尾死鱼,若有所悟。
湖畔响起脚步声。
陈皮皮对着他双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