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用胳膊扶住他,用手指着蓝天的远方,不屈服地安慰道:“震海哥!你再提提精神,忍1忍,往前不远就是个庄子,到了那里,我去要点饭给你吃吃。咱刀山火海都快走过来了,眼看再有3天5日就到家啦,无论如何咱要活着回去啊!”
宋震海听着大个子的话,脸上露出期待和希望的神色,身上增添了无限的力量。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张清立接着说道:“多少苦水都咽下了,多少苦日子都走过来了,就这么几什么你也得咬咬牙,顶过去!”
宋震海的脸上涌现了1种力量,1种勇往直前的力量。他看看天,高高的天空象只青面獠牙的野兽向他压来,但他用手朝前1指,用坚定的声音道:“走!
张清立那颗提在半空里的心放了下来,他想扶住他,1触他的腿,软得象团稀泥。仔细1瞧,两腿肿得有口袋粗,裹着两块麻袋片子的脚,裂开条条鲜血淋淋的口子。
张清立心1酸,两眼浸满了泪水,悲愤地说:“这个吃人的世道,有朝1日,咱们砸他个地覆天翻!”
宋震海的嘴角上挂着很难看出的微笑,望着大个子说:“是啊!我也是在盼望那1天啊!”
张清立躬下腰,把那副干枯的身架靠近宋震海,热情地说:“来,我背你1程吧!”
宋震海摇摇头,咬咬嘴唇,毅然地说:“留着力气,咱都要走回去啊!”
他爬起来,向前迈步,脚1触地,痛得叫了1声,大个子忙又把他扶住。
“你先等等,我给你把脚包包。”
张清立从身上撕下几缕破布,从棉衣棉裤里搜寻出几块棉花,轻轻地给他包到脚上,这才扶着他说:“咱走吧!”
他俩冒着袭人的寒气,踏着冻裂的土地,耐着饥饿,忍着病痛,艰难地往前走着。
半年多来,就这么走,不知走过多少村庄,也不知被狗撕破了多少皮,跌过多少跤,倒下多少次,慢慢的,终于在39年初,走到了他们所朝夕相盼的那个家乡的边沿。
再往前走1会,就要和几个月来他们所走过的那1片大海似的平原告别了!他们回头看看,多辛酸、漫长的路啊!
爬上1个小山顶,眼前展现了山峦起伏、苍绿如茵的景象。两个久别故乡、飘0在外的男子汉,望着这熟悉的地形和色彩,眼里溢出了热泪。
张清立拉了拉宋震海,让了1块光滑石头给他坐下。
他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身上摸摸,希望在这千里奔波、死里逃生中难得的1霎安静时刻里,抽上1袋烟。
可是几个月来他们没捞上抽烟了,既没有烟,也没有火。
大个子张清立感慨地说:“唉!不讲吃不讲穿!穷人连袋烟都抽不上啊!”
宋震海双眉紧锁,深沉地说:“是啊!要不人家都说,有钱的王8坐上席,无钱的君子干着急!你看咱穷人身上的负担多重啊!外面有日本鬼子、汉奸、特务、卖国贼,里面有地主、恶霸、大商号,都是从咱穷人身上刮油啊!”
张清立眼望着远方,陷入了沉思。
3年前,因为他说了1句话,被本村地主把租种的3亩已经泛黄的小麦抽回去了,眼看全家的活路被掐死,张清立撂下父母,撇下结婚才3年的妻子和1个孩子,下了关东。
那是因为地主的1个2十岁的儿子在街上走,这家伙是个秃疮头,满头1根毛没有不说,头皮白得叫人恶心。
这天,1伙年轻人在街上说话,这个地主儿子从远处往这边走,那秃头象鸡蛋壳似地泛着白光。
走近了,张清立向伙伴映着眼,道:“哎!哎!真亮!”
那个地主儿子回去报告了老子,第2天,地主就把地收了回去……
大个子想着,抬起头来道:“唉!咱们没死没活地往家奔,也不知家里什么样……”宋震海没有回答。他也在沉思,也在想。
大个子抬起头来,望着宋震海那灰黑的脸,用商量的口吻说:“震海哥!咱们在1起走了几个月,总算走过来了。从这里看,你的家在东北,我的家在东南,都是百十里地的路程。我看咱们就从这里分手,各奔东西,你说这样行吧?”
“不!”宋震海脸上涌现了无比的激动,朝张清立说:“好兄弟!咱们原来素不相识,1路上却成了亲如手足的兄弟。到我那里去住几天吧,我那里委好还有个破家,还有6分地,还能给你吃上口饭!”
张清立用他那特有的诙谐口气,朝宋震海说:“我寻思着,咱还不能这么轻轻易易地闭上眼、伸了腿,因为咱还有2斗谷糠的罪没遭完。只要咱的眼珠还动弹,有朝1日总能再见面的。如今咱都急着回家看看,我不强拉你了,你也不要留我了,咱们以后再见吧!”
他们庄严地、难分难舍地分手了...
宋震海抢上1步,高声叫着:“兄弟!好好记着!我是龙窝铺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