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的目的是打通秦岭,方便马车运出石膏。
石膏主要产于山南道洋州府下辖西乡和洋源县,在汉中以东,走秦岭傥骆道最近,也就是后世的户县、周至,然后翻越秦岭到洋县,但这条古道是秦岭所有古道中最险峻的一条,就算在原基础上扩建工程量也非常大,部分地区还未必能办到,得改道,都需要亲自实地考察。
第二天上午,一支队伍走出长安城。
为首的正是秦怀道,一人双马,其中一匹驮着兵器,还有两个大袋子,一个装着圣旨、白纸和木炭,方便沿途绘制图纸需要,另一个装着一大袋银子备用,身后跟着程处默、尉迟宝林和罗章,还有一百巡查司以及十几名掌握了烧制石灰、水泥和焦炭技术的府中护卫,全都是一人双马。
众人顺着官道打马狂奔,下午来到一条河边,河叫黑河,南北走向,穿森林而过,河面倒是不宽,秦怀道停下来仔细观察四周,一边用木炭和纸绘制草图,这儿将来是施工重点,必须搞清楚地形。
没多久,一帮官员急匆匆赶来。
为首的正是周至县令魏先,字子和,躬身一礼:“下官周至县令魏子和率县丞、主簿和一方百姓代表见过秦大人,见过程大人,感谢秦大人来帮我们修路。”
“奉命行事,当不起周大人谢。”秦怀道看着对方,心中起了疑惑,事先并没有安排通知接待,这些人忽然冒出来,恐怕有事。
魏子和一脸热情,笑道:“当得起,当得起,秦大人收契丹、奚族,平高句丽,居功至伟,下官仰慕已久,而今秦大人又过来修路,造福百姓,可歌可颂,下官在县城略备薄酒,还请秦大人,程大人等赏脸。”
“吃饭就算了,有什么事直说。”秦怀道直言问道。
“秦大人快人快语,那下官就直言不讳了。”魏子和姿态放的很低,一脸恭敬表情,笑呵呵地问道:“秦大人,周至境内官道乃周至百姓所造,每一寸土地都融着周至百姓的汗水和心血,这要是挖掉重修,百姓通行怎么办?商队货物往返又该当如何?下官愚钝,还请秦大人明示。”
“你什么意思?”程处默一听就来火了。
魏子和还是一脸笑意:“回程大人,百姓心中担忧,找到县衙,下官也半知不解,受百姓所托,特来请教一二。”
秦怀道示意要发火的程处默退后,看着对方绚烂的笑容,心中一冷,反问道:“居然代表一方百姓而来,先说说你们的要求。”
“秦大人千万别误会,非下官有意阻拦,这里是朝廷要修,下官定当鼎力相助,但百姓的心声也不能不听,要是乱起来,下官很难做。”
这番话绵里藏针,有威胁之意。
秦怀道怒极反笑:“魏县令说的有道理,说来听听。”
“谢秦大人体谅,百姓也不是故意刁难,也很支持修路,他们提出两点要求,一,不能影响平日正常通行,二,施工必然会影响正常生活,沿官道一线百姓需要给予一定补偿,三,沿途毁掉的房屋,树木等私有物品,同样需要给予补偿,就这三点,倒也合情合理,但下官不敢做主,只好冒昧前来。”
“不算过分,说说赔偿标准吧。”秦怀道追问道,毁掉的东西本就在赔偿计划内,倒是施工影响还需要赔偿,这点没考虑到。
魏子和大喜,赶紧说道:“谢秦大人体谅,施工影响每户每天赔偿一百文,修路毕竟是造福一方,百姓也能体谅,要得倒也不算多,至于毁掉的树木,每棵一百文,每户十贯银子,秦大人,您看合适吗?”
听着像是在请示,实在更是在告知。
秦怀道听出了背后的阴谋算计,但也不点破,笑道:“倒也不多,不过,修路毕竟是朝廷的事,本大人不能一言而决,魏县令可以上书朝廷,将赔偿标准写清楚,只要朝廷批复,本大人无所谓。”
“多谢秦大人体谅,时辰不早,请大人入城,让下官一尽地主之谊。”
“事情繁多,就不叨扰,你们回去吧。”秦怀道淡然说道。
“也好,既然要修路,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很多,那就下次,下次务必请秦大人赏脸。”魏子和笑吟吟地说道,抱拳行礼,带着人回去了,转过身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秦怀道目视众人离开,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
程处默上前,愤恨地说道:“毁了私有树木、房屋适当赔偿说得过去,施工还要赔偿,简直可恶,还要一户一天一百文,沿途那么多户,怎么得赔死,秦兄弟,你信不信他们将来肯定想尽一切办法让工期无限拉长,好从中赚钱。”
“这人什么来头?”秦怀道冷冷地问道。
“不清楚,需要查一下。”程处默随口回答道,猛然想到什么,惊讶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某个世家出手,要阻止修路?”
“已经很清楚了,魏子和这趟过来就是立威,别看笑嘻嘻,满肚子阴谋,这家伙就是一条滑不溜手的毒蛇,场面上滴水不漏,不好对付。”秦怀道沉声说道。
“不是让他上书吗?只要上书朝廷,圣上肯定会收拾他。”
“不,圣上会很难办,一旦上书,会有很多人跳出来支持,如果圣上强势压下去,就会落个不管百姓死活的名声,别忘了他们是打着替百姓请愿的名义,替百姓要些补偿,理由充分。”
“王八蛋,真够阴险。”程处默骂了一句,看着走远的魏子和等人说道:“要不等天黑了,我去摘了他脑袋。”
“不可莽撞行事,刚见完咱们就被杀,脏水肯定泼我们身上,说不定暗中有人巴不得咱们这么干。”秦怀道赶紧阻止,回到队伍中。
“刚才那些人来干什么?”尉迟宝林好奇地问道。
程处默将情况简单说明,尉迟宝林气得脸色铁青,问道:“秦兄弟,肯定是某个世家出手阻止,想让您成为笑话,打着为民请愿的名义圣上确实不好出手,如果继续修,就是一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不够填,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好狠毒的手段,咱们怎么办?”
“慌什么?”秦怀道打断道,看着往南而去的黑河沉思起来,眼中闪烁着精光,世家阻止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看来,只能实行b计划了。
作为一名曾经的铁血战士,秦怀道习惯了凡事多准备一套计划,指着黑河说道:“各位,顺着官道往前是周至县城,然后往南到周至驿、沿途经过骆谷驿、樱桃驿、三交驿,再到骆谷关,可对?”
“没错,这条古道我走过几遍,错不了。”程处默赞同道。
尉迟宝林提醒道:“秦兄弟,沿途有一个县城,四个驿站,虽然驿站归朝廷管,但人都是本地的,肯定沆瀣一气,如果沿着官道修,沿途不少人家,赔偿根本承担不起,加上从中作梗,这事很难办。”
秦怀道却笑了,带着几分冷意说道:“从我们脚下出发,经过一个县城,四个驿站可抵达骆谷关,但这儿的黑河也流到骆谷关,而且河道还算直,路途并没增加,我们可以绕开官道走。”
“恐怕不行。”程处默打断道:“黑河一到枯水期,船只没办法走。”
“谁说要走水路?”秦怀道冷冷地说道,语气透着几分自信,几分睿智,几分霸道,还有几分不甘被人打压的傲气。
“不走水路?”
程处默和尉迟宝林大吃一惊,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看到彼此心中的震惊,不走水路就只能自己修路,这个工程量太大了。
罗章却浑不在意,对秦怀道满是信任,笑道:“这一段不走官道更好,避开县城和驿站,就不用去填那个无底洞,还不用担心被人拖工期,重新开路,可以放手施工,我觉得可行。”
“但这个工程量太大,何时才能修好?而且工期一长,费用同样会上去。”程处默反驳道。
“但起码没人阻止。”罗章提醒道。
一说到阻止程处默就火气往上冒:“怕什么,谁敢阻止,咱们弄谁。”
“如果是当地百姓呢?”罗章反问。
程处默顿时哑火了,百姓阻止不好办,真要是动百姓,这条路就不要修了,甚至还可能引发更大动荡。
秦怀道没有阻止大家争论,看着黑河方向,沿途满是森林,工程量确实很大,但也不是不能完成,大不了将炸药拿出来,炸出一条路,至于工期拉长问题,反正从高句丽带来两万降军,工钱低,不怕。
原计划行不通,只能改计划,秦怀道沉声说道:“走官道还需要搭建两座桥,施工难度同样很大,但沿着黑河走就不同,直接到骆谷关,不用搭桥,不用赔偿,不用担心被人阻止拖工期,至于工程大问题,我有办法解决,罗章。”
“在!”
秦怀道低声叮嘱道:“你带队伍直奔骆谷关等候,中途不得和地方冲突,也不用多说什么,更不能暴露我的行踪。”
“遵令。”罗章抱拳应允,并不多问,对秦怀道有着莫大的信任。
“程大哥,尉迟大哥,你俩随我步行,沿黑河走一趟,到骆谷关汇合。”
“遵令。”两人也赶紧应道。
秦怀道将两把刀背在身后,狗腿刀插大腿外侧,再将装着圣旨、白纸和木炭的袋子交给程处默携带,让尉迟宝林带些食盐、清水和干粮路上备用,等罗章带着大部队离开后,三人顺着河流而下。
一路上,秦怀道走走停停,将沿途地形绘制下来,并标注好将来要的路线,标注上尺寸,没多久,前方道路变得难行起来,山坡变得陡峭。
大家绕着半山腰走,穿过密林,走的很慢,眼看就要天黑,在一处山坡停下,找了个开阔处休息,程处默和尉迟宝林去砍干树枝准备烧火,秦怀道则观察地形,继续绘制草图。
没多久,一堆篝火烧起来,秦怀道看看天色不像要下雨,也就不准备打雨棚,坐下来吃干粮,就听程处默抱怨道:“魏子和那个混蛋哪儿是替百姓请愿,就是找借口阻止,咱们的路不走官道,对当地百姓反而影响很大。”
“确实如此,汉中过来的商队到骆谷关后绕行,不走周至,当地百姓的店铺、客栈生意会少很多,他这是找死,等路修好,圣上肯定收拾他。”尉迟宝林也恨恨地说道,忽然话锋一转,问道:“秦兄弟,沿途过来山不算陡峭,绕着走问题不大,但咱们所在这座山峰可不低,爬坡肯定不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