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亮,徐长安酒还没醒,整座忠义侯府便热闹了起来。
小沅放声痛哭,小厮忙着在整个侯府内奔走,在整座长安城内奔走。
朝阳恍如昨日,但故人已不如昨。
忠义侯府中扬起了白幡,徐长安从醉梦中惊醒,提着酒壶,双目通红的走向了梅若兰的房中。
她穿着一袭白衣,那嘴角的鲜血流过脸颊滴在了白色的衣服上,宛如开了一朵红色的花,看着安静得就像睡着了的梅若兰,提着酒壶的徐长安步履蹒跚,仿佛一个老人,“噗通”一声跪在了梅若兰的身旁。
徐长安自然明白梅若兰为何做此选择,这一夜的徐长安也一直在反思。
怜悯的爱是爱么?
徐长安扪心自问,任由酒水不停的灌入自己的腹中,但也没得出一个答案。
徐长安善于分出一个对错,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什么事儿可为,什么事儿不可为。可偏偏对于情感,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说不通。
世间上的所有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可偏偏这世上的男女情爱,又最怕一个“理”字。
徐长安心里明白,自己不喜欢梅若兰,对于她的照顾,只是把她当做了妹妹;正如昨夜程白衣所言,自己对她的不是爱,而是怜悯。
可怜悯的爱,不也算是一种欺骗么?
徐长安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究竟做错了没有。
他知晓大义,知晓该怎么处理人族和妖族的关系;他知晓忠义,知道该怎么面对长安皇城中的大人物;他知晓民生,知道用哪些人能让百姓的日子更好过。
可他啊,偏偏不懂怎么处理感情。
沈琼、铁彩怡、梅若兰,虽说不是自己杀了她们,可她们却都是为了伯仁而死。
甚至徐长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自己喜欢谁,谁没好下场。莫轻水最终遁入佛门,青灯伴古佛;汪紫涵生死不知,仿佛整个人世间没了这个人一般;至于喜欢上自己的人,更没有好下场,沈琼弑父自杀,铁彩怡被其父亲失手所杀,就连这梅若兰,最终也是自杀而亡。
虽然看似她们的死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徐长安心里都清楚,她们的逝去,自己有逃脱不了的关系。
特别是梅若兰,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多绝望,才会放弃这生命的最后一天。
徐长安双目通红的看着梅若兰的尸体,灌了一口气,遣退了所有人,就连小沅都被他给轰了出去。
“其实,昨夜程白衣来找你的时候,你是开心的吧?”
徐长安似乎是在和梅若兰说话,他坐在了梅若兰的身旁,酒壶随意的放在了地上。
徐长安仿佛一个酒鬼,仅仅一夜之间,便从锦衣少年变成了胡子拉碴的老酒鬼。他早已脱下了自己并不是太喜欢的锦衣,换上了青衫。
徐长安醉了,他说的仿佛是醉话。
“其实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的。”
徐长安似乎是在说梅若兰,但又似乎是在说自己,他灌了一口气,可任凭怎么晃酒壶,也再难倒出一滴。
“我知道,你其实喜欢程白衣,可或许因为程白衣和我站在了对立面,和我师兄所执掌的夫子庙站在了对立面,所以你选择隐藏自己的心。”
徐长安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或许你也是喜欢我的吧?不对,换个词,就当我厚颜无耻了,那不是喜欢,是仰慕。”
徐长安低下了头,眉眼低垂,看着地上的鲜血,地上的酒。
最终自嘲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可仰慕不是喜欢啊,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没有应不应该,哪怕那个人是个混蛋,哪怕那个人再怎么不对。喜欢这事儿,都不能替代,也不能被绑架的啊!”
徐长安说罢,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脸上带着愧疚。
“其实是徐大哥对不起你啊,感情这条路,徐大哥也不懂。其实,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也没差我什么的。”说罢,便如同一个孩子般小声的呜咽起来。
而在门外,穿着白衣的程白衣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他低着头,身旁站着一如同柴夫一般的壮汉。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齐凤甲轻声说道,事已如此,是他去门外把程白衣带了进来,徐长安自言自语的所有话,都落入了程白衣的耳中。
程白衣抬起头来,眼眶通红,摇了摇头。
“不了,让小侯爷好好的陪陪她。”
说罢,朝着门口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后看向了齐凤甲。
“我知道,我不配叫齐先生您为师兄。但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齐先生也能觉得程白衣够那个资格成为您的师弟。”
程白衣转过了身,强忍着掉下的眼泪。
这一转身,从此之后圣朝少了一位政治掮客,但却多了一位祸乱轩辕家的妖臣!
只是此时的齐凤甲,尚不知今日程白衣会有何等变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的说道:“希望吧!”
……
忠义侯府发丧,抬丧的队伍绕着皇城转了三圈,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当棺椁绕着皇城转的时候,如今名义上还是圣皇的轩辕仁德躲在了房中,甚至用被子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害怕,害怕提着剑冲进来的徐长安。
那唢呐的声音仿佛是在为他而响,即便有几个大臣觉得徐长安此事做得过火,但也不敢多言。当日的事儿,他们都知道一点,徐长安都敢提着剑冲上了乾龙殿,更何况是他们的府邸。
此时尽管徐长安的做法有千般不对,这群老臣也没任何一丝反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