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安”三个字还是被留在了青莲剑宗。
那血写的三个字,就连大雪都盖不住。
裴英凤的人头被挂在了青莲剑宗的门口,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若是按照老辈人的说法,这般死状的人便是死不瞑目,会化作厉鬼回来报仇的。
但可惜的是,世上没有鬼,裂天也不怕鬼。
……
几人来到了一个镇子上,镇子算不得大,可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
这镇子,有住店打尖的地儿,也有勾栏听曲的地儿;有四处奔走的小贩,也有大声吆喝的店家。但唯一不同的,这地儿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吵闹,也没有那么多的矛盾。
即便原本大着嗓门骂街的怨妇,如今即便是何人起了矛盾,也是轻声细语的好言相商。
而那勾栏听曲的地儿更奇怪,没有姑娘做皮肉生意,曲儿也没有怨曲。这些个姑娘所唱的曲子,大都是关于家国仇怨,与人为善这方面的内容。
小雪洒在了这个小镇子的青石板街上,几株小草倔强的从青石板街的缝隙中钻了出来,点缀着这座小镇。
路过的行人都相互微笑着,打着招呼。即便是天气再冷,相互遇到也会把手从兜里伸出来,相互行礼。可有些奇怪的是,他们行的并不是如今圣朝大多数人都用的拱手礼,而是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
裂天带着几人找了一个酒楼,到了二楼的雅间,透过窗户,能把这小镇风貌尽收眼底。
他临窗而坐,桌子上放着一壶茶,几盘菜。裂天倒是没太在意那些菜,手里不停的转动着酒杯,看向了窗外。
“没想到啊,这小镇看起来礼佛信佛,但还不是照样吃荤腥之物。方才在街道上我就想说了,这儿的人一个个长得那么胖,定然是大鱼大肉。所谓礼佛啊,恐怕只是流于表面。连个窑子里都弹着佛家乐曲,点着檀香,实在是过分!”金渊看着裂天,抱怨着说道。
他们一行五人,除了天残地缺两位前辈之外,就他和圣君裂天,然后便是现在成为了他的妻子的雪儿。
天残地缺两位前辈骨瘦如柴,皮肤也呈褐色,要是他们不动,远远的看来,定然会以为是两棵枯树。
这二位前辈,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扶月境高手,而且还比一般的扶月境强。
金渊二人跟着裂天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前,随后裂天让二人等着他,没过多久他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天残地缺这二位前辈。
这二位前辈不苟言笑,但不苟言笑都不足以形容二位前辈,他们就像木头一般,裂天说话,他们才会听。自己尝试和他们交流,他们连个白眼都懒得给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金渊还有些不习惯,可现在,金渊倒也无所谓了。
“若是这儿的礼佛真的流于表面,那待会灭了这佛家宗门,倒也不至于会觉得心里有所愧疚。”裂天淡淡的说道,随即放下了手中把玩的酒杯,看着一桌子的大鱼大肉接着说道:“吃吧,吃好了就去这佛宗走一遭。”
“两位前辈请……”金渊毕竟是晚辈,还是让天残地缺先行动筷。
二人看向了裂天,裂天点了点头,这二人才拿起了筷子。
金渊笑了笑,急忙招呼雪儿快吃。
他一面给雪儿夹着菜,一边问道:“圣君,咱们为什么要灭这些宗门啊!这些宗门都不强,徐长安真的会在意吗?”
裂天也开始动筷子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让你多了解你的对手,你不听。”
金渊听到这话,立马低下了头。
“不过啊,你也不配当徐长安的对手。”裂天接着说道。
金渊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选的这几个宗门,都和徐长安关系颇深,既然我找到了天残地缺两位前辈,自然不会再放任徐长安蹦跶了。可这圣朝太大,与其我们去找他,不如让他自己来送死。”
“而且,还能顺便消灭这六宗,何乐而不为。虽说这六宗背后的宗门咱们动不了,可这些有生力量,咱们能磨灭一点算一点。”
裂天解释着,便开始动起了筷子。
一块肉放进嘴里,裂天的脸上出现了惊喜之色。
金渊方才听得裂天训话,还来不及动筷子。此时见得裂天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解的看向了裂天。
“你吃东西就知道了。”
听得裂天发话,金渊赶紧吃了一块肉。随后,看向了桌子上的肉食,分别尝了一块。看着一桌子上那些所谓的“肉食”,急忙说道:“这些全是素菜?”
裂天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但心里,已经对待会即将要去的佛家宗门高看了几分。
金渊可就不开心了,他们花吃肉的钱,居然吃了一桌子的素菜,这不是诈骗吗?
金渊一拍桌子,便走出了这雅间,一把抓住了老板。
“开玩笑呢!爷花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吗?老子点个红烧狮子头,你给我上了蘑菇来,真以为我没吃过?做得挺像,以假充好!”
金渊举起了拳头就要打,雪儿听得下方吵吵闹闹的,知道事儿闹得太大不好收场,正准备下去,便见得裂天摇了摇头。
雪儿只能静静的坐着,面对裂天,她也不敢造次。
裂天喜欢金渊的就是这一点,有些他不方便询问的事儿,可以让金渊去问,让金渊去做。
老板的声音从下方传了上来,虽然被金渊提着衣领,但这老板仍旧没有生气,声音反而越发的温和。
“这位居士,你看小店的名字。”
金渊看了一眼那挂在大厅中的佛画,居中的位置还有三个大字“功德林”,而在“功德林”的旁边,也有三个差不多大小的字:素食馆。
金渊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便松开了这老板,继续朝着他问道:“那你说说,这儿的店哪家的肉好吃?”
老板听到这话,无奈的笑道:“居士,咱们这镇子里全是以素食为主,没有肉食店,”
金渊还要继续问,见得裂天走了下来,便闭上了嘴。
“店家,这灵隐镇距离灵隐寺不远了吧?”
听到这话,店家摇了摇头道:“远着哩,我们这虽然叫灵隐镇,可距离灵隐寺所在的灵隐山脉还是数百里的距离。而且,灵隐山脉广大,我们也没去过,更不知道灵隐寺在呢。我们信佛,主要是因为不时的有灵隐寺的高僧出来化缘和采购,并且传道。”
裂天点了点头,和店家道了谢,便带着金渊回到了楼上。
“圣君,我们为什么不先去蜀山,反而来这找灵隐寺。这灵隐寺,也当真低调得过分。”
“不过,这灵隐寺的影响力却是不小。”裂天说罢,看了一眼金渊继续说道:“蜀山,哪是那么好攻打的,先易后难吧!况且,动灵隐寺也能影响到那李知一,间接的影响到雪山战场,给人族一些压力。我们虽然想着休养生息,但不代表让人族也休养生息。”
几人吃好饭,便离开了这个镇子,朝着灵隐山脉而去。
……
风吹过了竹林,荡起了片片绿波,偶尔有雪从竹尖掉落,如同惊鸿划过湖面。
裂天等人在竹林中摸索着,虽说几人都是修行者,修为还不低,可此时都皱起了眉头。
金渊早已御空而行,在空中查探了一番,但可惜的是,这儿的竹林太厚,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所以,他们只能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的在这灵隐山脉中找着灵隐寺。
“这座佛寺怎么这么难找,他们不收香火钱的吗?”金渊抱怨道。
要是按照他的脾气,把这儿全毁了,什么寺都插翅难逃。
裂天淡淡一笑,他倒是没那么多抱怨的情绪,毕竟作为名寺所在,难找一番也是正常的。
若是六宗都如同蜀山和青莲剑宗那般堂而皇之的立在那儿,不知道早被灭了多少回了。蜀山敢立在那儿,那是因为他们有底气,即便蜀山被灭,但剑狱仍旧存在。只要剑狱镇压了封印里的妖族,蜀山自然还在。
剑狱不灭,蜀山不亡。
而青莲剑宗,以前莲池的实力也不错,可这几代落寞了。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危机意识,这第一个原因便是他们自身行得正,料定不会有人故意找他们麻烦;而这第二个原因,便是因为他们与蜀山还有铁剑山各宗关系不错。一宗有难,定然会有八方支援。
可他们没想到,如今这天下间,居然真的会有人令他们连求救信号都来不及发出,就把他们给灭了。
至于这灵隐寺,本就低调不说,而且其背后的菩提洞也非同一般。
把目标选为灵隐寺,其实裂天也是无奈之举。蜀山和铁剑山,暂时无法动,他是想逼徐长安出来,但他不傻,为了去逼徐长安而元气大伤,没那个必要。至少等自己攻下这灵隐寺之后,也让其余宗门投鼠忌器。
屠灭青莲剑宗,是为了展示他的手腕和手段,而来占领灵隐寺,则是让自己的手中有底牌。
毕竟六宗之中,除了一个同样躲在深山老林没几个人的长生观外,就只剩下这灵隐寺了。
至于卧佛寺,早就被灭了,如今樊城都成了相柳一族的大本营。
“但凡是聪明一点的宗门,都知道高调做事,低调生存。你看卧佛寺和青莲剑宗,就是教训。”裂天淡淡的答道,随后看了一眼金渊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我临走之前请你们金乌一族的老祖对人族让步的原因。之前金乌一族太过于张扬,故此引得了相柳一族和人族联手攻之。但争霸不是这样的,虽然我知道金乌一族讨厌蛇,但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反而要学习蛇。有致命之能,却懂得隐忍,待到要紧时,一招致死。”
金渊略有所思,点了点头。
裂天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
“带兵打仗也是如此!”
……
红砖绿瓦,竹影摇曳。
古寺中有烟雾冒出,同时还传出了小声的诵经声。
虚云大师穿着海青,站在了禅房门口。
天色将晚,似乎有雪将至。
“方丈。”一个小沙弥来到了虚云大师的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去找一方桌,备上饭菜,好酒好茶。”虚云大师看向了远处的天空,晚来天欲雪啊!随后,虚云大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肉,做一盘肉吧。”
住持吩咐的事儿算不得难,这山上每一年都有小鹿被冻死,即便他们尽力救治,但也无济于事。故此,弄一盘肉倒也算不得为难,可这不符合他们佛门斋戒的规矩。
他们灵隐寺本就低调,几乎不会有什么客人来。而住持往日就是几个馒头就对付着解决了,他们都了解住持,绝不是会自己犯戒的人,而且是堂而皇之的犯戒。
小沙弥也不敢问,转身便走,可才走了几步又立马折返回来,朝着虚云大师行了一礼这才问道:“方丈,这桌斋饭放置在何处?”
虚云大师想了想,轻声说道:“那就竹林之外,我师父所化的金刚伏魔大阵外吧!”
待得小沙弥领命走远之后,虚云大师想了想便又唤来了另一个小沙弥道:“把晦明叫来吧!”
晦明是一个只有舞象之年的孤儿,前些日子跑到山中摘野果子饱腹,可已经进入了冬季,哪有那么多的果子。这个孩子误打误撞之下便来到了这灵隐寺,还摸到了厨房,偷了几个馒头。
但这毕竟是佛门所在,这孩子抱着馒头临走之时想了想,便用木炭在地上写了“买馒头”三个字,随后脱下自己脚上那烂得只剩下几根草绳的草鞋往地上草鞋。
那一夜,还没有落雪。
可月凉如水,小晦明踩在了地上,那脏兮兮的小脚冻得发紫。
当晦明出门的时候,又转身回去,他不是拿那双破了不能再破的草鞋,反而是又写了几个字。
“来日必还!”
做好这一切之后,小晦明这才拿起了这偷来的早已僵硬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啃着。
他的父亲原本是去往长安做生意的商人,自小他虽调皮捣蛋,但也有度。而且,聪明异常,识文断字更是厉害。乡邻经常惋惜,说他若不是出身于商贾之家,以后定然有机会做状元郎。
他倒也不在乎这些事儿,依旧没心没肺的活着。直到父亲在去往长安的途中离奇失踪,各路商人纷纷来讨债,母亲又得疾病走了,他的生活才发生了改变。
本性善良的他哪里知道,自打他一进入这灵隐寺便被人发觉了。
只是虚云大师让其余和尚别吓到他,他才能顺利的进入厨房。
当小晦明啃着僵硬的馒头被噎得眼泪都出来之时,抬头便看到了拿着一杯水的虚云大师。
虚云大师让他喝了水,慢慢吃,这才问起他的身世来。
随后,虚云大师便为他剃度,同时给他取了一个和他本名一模一样的法号。
“晦明。”
虚云大师没有收他为徒,只是看着剃度了的晦明笑道:“晦暗之后,必有光明,倒是一个天生学佛法的日子。”
就这样,晦明留在了灵隐寺中,算下来也不过两个月左右。
晦明来到了虚云大师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本想喊“师父”的他硬生生把那两个字改为了“方丈”。
只是让晦明没想到的是,虚云大师一开口便说道:“晦明,收拾一下,准备离开灵隐寺吧!”
晦明一愣,他没想到虚云大师居然会把自己赶走。这两个月来,他是打心底喜欢上了佛法,而且也走上了修炼一途,天资也不错。
看着双眸之中全是惊骇之色,泪眼婆娑的晦明,虚云大师笑了笑说道:“你放心,不是赶你走。只是,以后灵隐寺靠你了。你此番离去,可以去长安,找一个叫徐长安的人;也可以一路往西,到镇妖关之外,去找一个叫李知一的人。记住,除了这两个人之外,你切不可和其它人说你是灵隐寺的弟子。”
晦明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
虚云大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符,还有一个钱袋子递给了晦明。
“你马上就走吧,从后山离去。记住,找不到李知一就不要回来。”
看着虚云大师的样子,晦明也知道有大事将发生,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带上虚云大师给的东西,便直接离开了这座古刹。
见得晦明走了,虚云大师默默的看着他,直到看到他真的从后山离开了,方松了一口气。
等到酒菜备好,虚云大师立马召集了所有和尚,平静的对他们说道:“当年我寺来了一位奇人,曾预言到本寺的一场大劫难。”
“如今正是那位奇人所预言的日子,各位赶紧就此离去吧。归于平凡也好,参加其它宗门也罢,不作恶,去到哪儿都是行善!”
众僧听到这话,皆低下了头,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动。
“诸位……”
虚云大师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劝说,便见得向来听他话的僧众纷纷坐了下来,如同往日一般,做起了晚课,念着经。
虚云大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众僧的心意,便一个人走出了灵隐寺。
月光皎洁,风如刮骨刀。
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的洁白。一道白色的身影踏在了还有积雪的地面上,竹叶拂过他的面庞。
他腰杆挺直,穿着月牙白僧袍,比竹更直,比雪更白。
走出竹林,便有一方桌,桌子上放着饭菜,还有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上面温着酒。
不远处,有五道人影正朝着这儿走来,
虚云大师见状,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来者,正是裂天五人。
这灵隐山脉虽然大,但他们几人认真找,也不难寻到此处来。
“这位应该就是灵隐寺的住持,虚云大师吧?”裂天走上前来,朝着虚云大师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