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落魄的道士的把刀拍下,声音笃定,犹如棋手落下最后一记绝杀妙手般坚定。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一分钱不仅能够难倒英雄好汉;在这个荀法打造了以法制为基础的时代中,一分钱就连诸天神佛都能难倒。
“我名字和刀都留在这儿,以后我会回来取的!”
这是一柄短刀,也是一柄弯刀,刀身很是奇怪,呈黑白两色,犹如一副山水画,看一眼便觉得置身于山水之中,有清风徐来之感,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众人都是些庄稼汉子,虽然不懂画,更不懂刀,但东西好到一定的程度,即便不懂也知道这是好东西。
“你当真要把这东西放在这儿?单看这柄刀的卖相,那也值不少钱啊!再说了,咱庄稼汉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听人说过什么匹夫无壁,怀胎什么罪的。这东西放在这儿,咱还守不住。咱,可是文化人,这些道理还是懂的!”有好事者伸出了大拇指,自夸道。
这叫做王偃青的画师有些汗颜,只能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你说的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其实这东西若是有人来抢,你们给他们就好了。我既然抵押了酒钱,在我没给酒钱之前,这刀就是你们的,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要是给了出去,你这酒钱不同样差我们?咱们啊,不要你的刀,就要钱!”经过了一番劝说,还是没效果,周围的百姓纷纷说道。
王偃青有些无奈,只能破罐子破摔,“你们不要画,不要刀,那我也没办法了。要不?你们打我一顿。”
这事儿,立马陷入了僵局。说实话,也是如今圣朝风气不错,强者不会恃强凌弱,弱者也不会多拿多占。这群百姓也是实诚,他们不想要更多的,只想要自己应得的。
也幸亏王偃青不是什么恶人,要不然他想走,别说这几个凡俗,就连开天境也奈何不得他。牵绊住王偃青的可不是什么人数,更不是实力,而是他内心的道德准则。
最终,还是这茶肆的两位老人站了出来。茶肆是他们的,他们也最有发言权。
“算了,你走吧,若是以后有了钱,经过小店,记得给上就行。”
王偃青一愣,感激的朝着两位老人抱拳问好,一口答应了下来,如同落水狗一般落荒而逃。而他的身后,传来了百姓们高谈阔论的声音,还有笑声。
王偃青也懒得理会他们,他从山里出来,主要目的是找什么长安王。他一打听,这才知道这那叫徐长安的小子有点厉害,只不过现在他陷入了沉睡,自己去找他也没意义,加上现在幽州那地儿的高手满地走,缺他一个不缺。
至于来这徐州,他完全就是冲着这拍卖会来的。
听闻这吴道子为画圣,他自诩在画之一道上的也颇有建树,便来了。
这个世间,在画技上除了输给那老头子之外,他还从未输给过任何人;听说凡俗有画圣,画技非凡,不管如何,他总得来看看。
不过,在他从封印中出来,随后便躲到山中之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在封印中的时候也无需用到银两什么的,况且他对于金钱本就没有概念,又被那老头拿出来的几枚铜钱给忽悠住了,这才发生了方才的那一幕。
王偃青进了城,便来到了还在滴着雨的屋檐下,随手拿起了酒葫芦灌了一口,便靠在了墙角,如同一个流浪汉。偶尔他还挠挠脑袋,完全不顾世人的阳光,迷茫得如同一个大傻子。
现在,他最要紧的事儿,便是弄点钱。不仅仅是要把城外那酒肆的钱给还了,他不可能一直风餐露宿啊!而且,他还得找一些银两来让他进入拍卖会。他可是听说了,想要进入拍卖会,对方得验资,若是没有足够的银两,他连门口都没资格待。
不少人路过这儿,纷纷侧目。不一会儿,王偃青居然被围了起来,不少人还从兜里掏出了几枚铜钱,放在了他的背篓旁。
王偃青有些哭笑不得,但这终归是钱嘛,倒也不觉得膈应,直接收了下来。
有人看着傻笑的王偃青,说他是傻子,穿了道家的衣服;也有人编了一段故事,说他原本是某个道观抗击妖族的道士,但道观覆灭,这道士也成为了傻子,只能流落到了此地。讲故事讲得最好的人,一般都在街头巷尾,他们说起故事来,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短短几个时辰内,王偃青便被塑造成了一个落魄的英雄。
王偃青也懒得拆穿他们,他们想要谈资,自己便给他们。当然,也有人说自己是个犯了戒律的道士,被赶下山来,神智不清。这些话王偃青都懒得理会,更不会和他们解释道家的戒律没有佛门那么严格。
人生在世,若是能够为人带来一点儿谈资,王偃青便认为够了;若是能够像徐长安一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还想着为万世开太平,那便是圣人之姿了。
人生嘛,无非就是被人笑笑,偶尔笑笑别人而已。
对于这些东西,王偃青看得可潇洒了。他继续蹲在了屋檐角,如同无人看他一般,该打瞌睡打瞌睡,该闭目修炼便修炼,甚至还会在心里盘算着这些百姓给他的铜板够不够付他方才的酒钱。若是困了或者乏了,他便如同喝水一般喝一口酒来提神醒脑。
等到差不多看着夕阳落山了,王偃青才“嘿嘿”一笑,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将地上的铜钱和一些散碎银子全给搂了,朝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百姓们抱拳道:“多谢诸位,我王偃青日后若是飞黄腾达,定然会十倍以报!”
王偃青说罢,背影便消失在了这群百姓的视野中。
回过味的百姓这才觉得后悔,他们笑了别人一下午的傻子,结果就这么把钱给送了出去。他们的确得到了快乐,笑话别人是傻子,可把银两给了出去,到底谁傻,他们也不好说。
只不过,现在他们心里有些难受。
什么事儿,从一无所有到一最难。方才王偃青一无所有,正在愁着怎么弄点儿银两,却没想到瞌睡来了遇到枕头,这群百姓把他当猴看,还给他钱,他也乐见其成。
王偃青得到了银两之后,没有急着去城门外还了酒钱,反而是在街上溜达。
这徐州多画家,多名画。别说大一点的打尖住店的楼了,就算是小贩的小摊子上都会放着两副画作。
王偃青除了一柄刀和他的酒量之外,最值得称道的便是他那一双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的手,还有他的画技。
只不过,在这徐州,一般的画师可难以存活哦!
王偃青在街上溜达了两圈,终于在一家酒楼门口看到了几幅勉强能够入得自己眼的画作。
他想了想,朝着挂着署名为“钟灵”的画作的酒楼走去。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王偃青这等装扮进入了酒楼,自然得不到好脸色。不过,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钱袋子,把那叮当响的钱袋子往桌子上一放,小厮立马收起了轻视的眼神。
王偃青将自己的酒葫芦放在了桌子上,晃了晃随后皱起了眉,打开了酒葫芦一饮而尽,朝着那小厮道:“你给我往酒葫芦里面灌满好酒,这是最要紧的事儿。然后,给我拿一坛酒来,现在喝。至于下酒菜……”
王偃青说着,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
画的是一个一袭青衫的青年坐在了崖边,眺望着远方,而这青年的头上一轮明月孤悬,远处波涛汹涌,而在这山崖底下,居然还有用红色点缀的小城。
即便是不懂画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这青衫青年的孤独。
最大的孤独不是一人独处荒野,四下无人;真正的孤独,是周围皆热闹,而我心独在他处。
“人物画的不错,线条尚可,表现力也不错。但,这景画的太过于细致了。有的时候,不是所有东西越细致越好。提笔写大意,画到了极致,看的不是精雕细琢,而是看的意象和意境。这钟灵功底不差,但可惜太讲究线条和细致了,反而会失去一些韵味。”
听着王偃青的点评,这小厮更加不敢小看面前这落魄的道人了。
“哟,您还懂画呢?”这徐州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看画,就连这小厮也不例外。
“略懂。”王偃青虽然觉得自己能够胜过这钟灵,但他也明白什么时候该低调,什么时候该高调。
“这画啊,可是钟灵大师所画,钟灵大师可是跟着长安王东征西讨,杀妖族的人。好像,还属于什么阴阳家一脉,咱也不懂那么多。这画啊,是前两天钟灵大师来到此地忘记带银两,故把长安王画了下来抵了饭钱。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子。”
王偃青听到这话,心里暗自叹了一句。
“画画的都穷啊,都需要用画来当酒钱。”想到这儿,他便莫名的对着钟灵生出了一股子惺惺相惜之情。
“对了,客官您下酒菜需要什么?”这小厮被王偃青一打岔,这才想起来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