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些赵兄,赵先生了。”
“说了不用见外。”
赵戎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起身,看向正义堂学子们,轻眯眼,“诸位请随我来。”
正义堂学子们静了片刻后,纷纷颇为兴奋的跟上赵戎。
赵戎带领顾抑武和正义堂学子们。
穿杏林,出幽谷,跃兰涧,攀石濑,过自卑亭,及至林麓山脚,观担夫挑书,士子让路之景,危危高楼,山巅屹立之势,与万里晴空,云卷云舒之意。
“我知道,大伙想要听我传授行笔落墨的秘法,但是此时没有捷径,除了苦练就是细心观察自然,没有诀窍捷径。”
一路,赵戎走走停停,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挥袖,仿若泼墨,轻描淡写,又挥斥方遒:
“我见杏叶纷飞,林涛滚滚,而知澎湃笔势。”
“我见兰涧清泉直泻而下,急流处奔腾激荡,撞得谷内琤琮声不断,而得落笔神韵。”
“我见士子与担夫争路,而察笔法之意。”
“我见……”
赵戎嗓音清亮郎朗,从琤琮谷到自卑亭,再到林麓山下,登山长廊前面,清澈回荡于正义堂学子们耳旁。
甚至引得书院士子们纷纷侧目。
引得路过先生停步静听。
引得外来儒生渐渐噤声凝视。
赵戎没有理会这些,他正讲至兴处,黑色的眸子明亮透彻,下意识的卷起右手袖子,露出修长小臂,探出食指,以指代笔,无纸无墨,凌空勾勒。
“吾观这九层危楼,高耸入云,如立云海,而那自卑古亭,低至泥地,惹满尘埃,这一高一低,妙然而得纸上墨笔的一横一竖二法。”
“横,行笔时要意有所顾,逆势涩进,有愈收愈紧之意,使其画势上平而下呈拱状,就象自卑古亭之样。”
“竖,要曲势中求挺拔,努之为法,用弯行曲扭,如挺九层危楼千斤之重……”
渐渐的,周围安静下来,唯有一人的声响,依旧回荡。
顾抑武表情怔怔,出神的看着场上那个极具感染力的身影,某一刻,他的脑袋缓缓轻点。
慢慢的,正义堂学子之中,有不少人开始面露若有所思之色,甚至还有一些学子突然神色恍惚,四处张望,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在某人言语的渲染中,重新去看、去认识那些曾经忽略的景色。
但是不管如何,众学子望向中央那道身影的目光,都渐渐不自觉的带上了某种光彩,这是……真正的敬意,而不是身份带来的光环,甚至某些艺学先生都不曾让他们发至内心的投去过这种目光。
二者相近,却是天壤之别。
不多时,赵戎被正义堂学子们,被四周或路过或也等待排队上山的人群渐渐包围,而这一幕又远远不断的吸引着一些好奇的新路人加入。
有书院士子听到那个‘年轻先生’的言语慷慨激昂之处,长呼一口气,轻念一声‘善’。
有千里迢迢,同行前来书院送书的一对外来儒生,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目露惊叹。
也有前来书楼‘窃书’的书院先生,听到当浮一大白之处时,会心一笑,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乘兴而归。
而这一切,都在默默上演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麓山脚下,长廊入口右前方的一大片区域,十分安静,只有一人除外。
于是在外人远远看来,这儿就像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一个年轻儒生卷起袖子凌空手舞,嘴角上扬,兴致勃勃的言语着,周围之人皆是一动不动的静立倾听,宛若……被他挥指捏决施加了定身咒一般。
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于是,外人或好奇靠近,或远远瞧几眼便就离去。
这一角的奇异风光荡起的波澜渐渐的扩散,但是却也并未再引起更大的动静。
毕竟这偌大的书院,最不缺的就是非比寻常之人,每日都有人经纶辩论,都有博观古今的先生露天授课言语精彩,都有外来的其他学派之人坐而论道,新鲜事极多。
况且书法一道感兴趣或愿意旁听之人本就不多,受众很少,而且大多只是略微好奇,而且这份好奇一大半还在那个传闻中字痴、兰痴皆为书院两绝的新来女先生身上。
然而此时身处这一处风景中之人,却也有些其他感受。
顾抑武渐渐回过神来,他轻吐一口气,乌黑的浓眉凝起,端详了眼赵戎的身影,又看了看周围正听的入迷和刚刚的他一样出神的同窗、外人们,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眼前,今日的这道身影,明日有没有可能站在书院万千儒生们的面前,到那时,和今日的顾抑武他们一般,围住并凝视倾听他的,是千百士子,是满院的先生,是很少出现的那几位正副山长,这道身影也如现在一般肆意的挥洒着他的感染力……
下一秒,顾抑武晃了晃头,又瞧了眼前方那个嘴角扬起的儒生。
魁梧汉子伸手揉脸,咧嘴一笑
驱散了某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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