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已毕,此时厅外天色已然放亮,麾下众将散去,可周世显仍端端正正坐在白虎节堂,眼皮耷拉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他陷入了深沉的思索,厅外亲兵也不敢来打扰。
“此番……”
此番偷袭马六甲难不难呢,并不难。
狂妄的荷兰人压根就想不到,中兴大明这个新崛起的东方豪强,竟然敢于做出这样大胆的战略冒险。
这是一场东方新兴国度,对老牌海上强国发起的大胆挑衅,也宣告着全面战争的来临。
正应了兵法所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甚至连马六甲城,占城这几座军港,压根就不是荷兰人修建的。
这几座屹立在马六甲海峡的南洋坚城。
是一百年前葡萄牙人所建……
你琢磨,细琢磨。
后来葡萄牙人在和西班牙的战斗中失败,这些耗费了无数资金的重要港口,又被西班牙人占领了。
再后来西班牙人又败给了荷兰人,所以说荷兰人控制马六甲,也不过就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
可原始建筑图纸,还在葡萄牙人手里呢,葡萄牙人如今又是大明的铁杆盟友,自然很愿意将图纸交出来。
哪里有炮台,哪里有水道,暗门……
都一清二楚。
让这场偷袭战成功的概率直线上升。
可。
这样做的后果,让周世显不得不顾虑再三,此番不宣而战,必然导致大明与荷兰王国彻底交恶。
此后再无和谈的余地,这可真是死仇了。
摆在周世界面前的,是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当今之世,这样一个时间点上,能和荷兰人海上争锋的强国……
压根没有!
早在几十年前,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已经被荷兰人打趴下了,唯一能挑战荷兰人海上霸主地位的大不列颠儿,如今还在内战呢。
指望列强内斗是不可能了,至少几十年内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撼动荷兰人海上霸主的地位。
这一打……
可以给大明换来两三年的发展期,可两三年后荷兰人恢复了元气,明,荷两国免不了要有一场争夺制海权的旷世大战。
正如后世东瀛偷袭珍珠港那般,一模一样的形势。
一时间周世显陷入两难,是带着大明继续韬光养晦,积蓄实力,还是做一次大胆的军事冒险?
此时若是他反悔还来得及……
可。
“呼……喝!”
仅一墙之隔,传来府学生们整齐划一的吼声,这竭尽全力的嘶吼声,将他从深沉的思考中惊醒。
这些吕宋汉民少年自从进了府学,一个个好似脱胎换骨了,少年意气,热血在胸中激荡。
“砰!”
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韬什么光,养什么晦,帝国荣耀是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中打出来的!
起身,离去。
脚步变得坚定起来,咱大明地大物博又拥有人口优势,几千年的积累,底蕴,他有什么什么不敢打的?
老子可不是小东瀛,荷兰人也不是美利坚。
“干!”
这是一个庞大而又隐秘的作战计划,进入了三月间,周世显开始秘密在两广,台湾府,吕宋一线秘密集结兵力。
既然打算撕破脸了,那就索性干一票大的,一次就把荷兰人在南洋的舰队打残,打烂,打成一条死蛇……
几年内无力染指南洋。
俯瞰巨大的南洋地图,周世显眼睛眯了起来,不由得恶向胆边生,他要插手马六甲,也不是只有一条海路。
马六甲北边还有一条陆地通道呢。
中南半岛。
走这条路线,就得从大明的南部边疆出兵,走安南,暹罗,澜沧,缅国这条路,这一刀若是能将中南半岛捅穿。
一下子就捅到荷兰人的嗓子眼里去了。
安南就是越南,暹罗就是泰国,澜沧就是老挝,这几个中南小国,如今可还是大明属国呢。
至少名义上还是。
不过这些小国对大明的忠心程度,可就很有限了,一个个都是墙头草,随风倒,见便宜就上,见危险就躲。
“呵!”
周世显发出一声冷笑,这一回,他要荷兰人来个水陆并进,南北夹攻,又到了大明收小弟的时候了
继朝鲜,东瀛之后,他打算将安南,暹罗这几个属国小弟也收了,让大明的朋友圈从东亚扩展到东南亚……
他要让荷兰人知道,谁才是这一片儿的扛把子!
“来人呐。”
一声低喝,这声音有几分森冷:“传令沐天波,聚兵出战!”
“扑棱棱。”
一只只信鸽冲天飞起。
数日后,云南,沐国公府。
“嘟嘟嘟。”
清晨,出操。
尖锐的哨子声响了起来,一队队身穿大红军服,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的士卒在军官带领下从营房中涌出。
“呼。”
“喝!”
不久,演武场上响起震天的号子声。
枪如林,马如龙。
驻守在云南,四川等地的大明西南镇军,满编步,骑,炮总计五万人马,这是当年周世显平定张献忠之乱的时候,所留下的一招后手。
军中主力以张献忠,大西朝的降卒为主,当然了,这支镇军也配备了军官教导队。
作为大明王朝镇守西南的一支力量,也算是兵强马壮。
“呵。”
身材微胖的沐天波负手而立,瞧着麾下士卒例行操演,不由得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瞧着有些提不起精神。
可这也不能怨他呀,他的沐国公爵位早就削了,如今是大明西南镇军指挥使,这位国公爷从勋贵变成将军了。
按说这也没啥。
可这些年……
他在云南过的是什么日子?
大伙都是镇军指挥使,可人家中原镇军,江南镇军都在漠北,远东,东瀛,南洋各地大展神威。
那一帮镇军将领一个个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有人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将,有人赚的盆满钵满。
就连他的副手郑森,去年也调走了,还高升了……
可他呢?
他麾下的西南镇军,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好似被整个大明遗忘了,苦哈哈的守在这大山里吃糠咽菜。
西南无战事。
他在云南闲的天天抠脚丫子,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没对手呀!
藏区那个奕里巴里汗国不堪一击,早已经被他连根拔起了,西南边陲各个小国,又都是大明名义上的属国。
早些年大明国力衰弱之时,这些属国尚且十分恭敬,随着如今大明国力重新强盛起来,就更加不敢闹腾了。
敢闹腾就是个死!
“呵。”
随着日上三竿,沐天波更加哈欠连天,战争年代,无仗可打,搁谁心里也不能愿意呀。
沐天波算看出来了,他这西南镇军看着编制挺大,其实就是个清水衙门,隔三差五来个人,也是为了镀金,混资历。
没几天就又调走了。
沐大人心中悻悻,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命苦呀。
“当年,当年呀。”
他被当年大都督亲手画下的大饼骗了……
“哎。”
沐天波打着哈欠,朝着新提拔的副将李定国挥了挥手:“劳烦你了,定国老弟,你接着练。”
他打算去好好睡个回笼觉。
李定国赶忙躬身一礼,应了一声:“是。”
这也是个牛人,当年的大西朝名将,张献忠义子,后来在乱军之中束手就擒,又查出来没做过什么恶行,便从轻发落了。
就这么过了几年。
这个李定国又靠着过人的军事素养,从一众西军降将之中冒了出来,还当上了沐天波的副将。
所以说,是金子总会发光。
“呼!”
“喝!”
瞧着这西南镇军,法度森严,可总觉少了些精气神。
此时营外响起马蹄声。
“报。”
传令轻骑,疾驰入营,在沐天波,李定国面前滚鞍下马。
“大都督急命!”
营中一阵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