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含元殿,偏殿内书房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金红色霞光照耀在整个殿中的空间,将中年皇者的瘦削身影倒映在书架立柜上。
崇平帝阖起手中的奏疏,看着戴权,问道:“永宁伯到了哪儿了?”
戴权道:“回陛下,永宁伯前日派来的塘骑说,大军前锋已抵达了渭南,在渭南休整了半天,后面塘骑一波又一波,这会儿到了哪儿,奴婢这就让人去兵部问问。”
“不用问了,多半是快到了。”崇平帝肃然的面容上见着欣喜之色,道:“摆驾坤宁宫。”
戴权应了一声,道:“是,陛下。”
坤宁宫,殿中轩敞雅致,不时传来阵阵花香,朱红梁柱垂挂的黄色帷幔之畔,一队队着团纹图桉精美,容颜姣好的女官,垂手侍立。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两姐妹,则并排坐在象拔床上,挽手说着话。
宋氏姐妹一着朱红鸾凤宫裳,一着水绿色碧袖长裙,皆是云鬓高挽,蛾髻如云,金钗步摇在鬓发间别起,妆容雍美大气,只是宋皇后肤色白腻,体态丰腴,显得更为丰丽、华艳,而端容贵妃云鬓彩颜,气质幽清如兰。
周围一群云堆翠髻、珠光宝气的嬷嬷和宫女侍奉着,而不远处还坐着八皇子陈泽,以及梁王陈炜。
下首处的绣墩上,一青裙一红裙的少女,同样挽手而坐,正是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这对儿表姐妹。
宋皇后看向咸宁公主,轻笑说道:“咸宁,你们姐妹那些天在洛阳、开封都玩了什么?”
咸宁公主清声道:“回禀母后,因为先生抢修河堤,河南那边儿又一直下着暴雨,前后忙的不行,也没去什么地方玩。”
主要是和先生在一起玩闹了,别的地方也没怎么去。
端容贵妃看了一眼窈窕明丽的自家女儿,瞥见咸宁公主眉梢眼角之间愈见成熟的绮韵,容妃弯弯细眉蹙了蹙,心底泛起阵阵疑惑。
在咸宁公主回京之后,端容贵妃第一时间就寻了几个嬷嬷观察咸宁公主的动静举止,见其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心头才放下心来。
只是,随着这几天过去,却发现自家女儿时而说话间,眉梢眼角显露出的神情绮韵,又有些一二新婚女子的艳丽妩媚。
直接让端容贵妃百思不得其解,因此偷偷打量着自家女儿言谈举止的神态变化,已成为这位丽人疑心之下的下意识习惯。
“难道仅仅是因为止儿长大了,这才……?”端容贵妃清丽如雪的芙蓉玉面上,现出一抹失神,心底如是想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女大十八变,变得女人味充裕,也是合理的。
李婵月蒙蒙烟雨笼起的眉眼间现出文静,柔声道:“舅妈,河南那边儿一直下雨,等好不容易停了,江淮又下起了暴雨,小贾先生就领着人去了淮安府那边儿,我和表姐去了韩国夫人府上做客,别的地方再没有去着了。”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笑了笑道:“婵月,这几个月朝廷一直多事,这次终于彻底顺遂下来,你们姐妹在神京回来,舅妈也算放心了。”
梁王陈炜笑着看向李婵月,说道:“婵月妹妹,等过几天,我带你去打猎。”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多谢梁王兄,我刚回来,还想多歇息几天。”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梁王陈炜,说道:“六弟,婵月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姑姑都延请了太医,还要好好调养调养才是。”
宋皇后闻言,目光柔润如水,关切地看向李婵月,问道:“哦,婵月怎么生病了?”
“舅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许是刚回来,舟车劳顿,有些心神不宁。”李婵月明眸莹莹波动了下,柔柔说道。
其实是这些天,也不知为何,晚上总是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起小贾先生与娘亲在床榻上颠鸾倒凤,而在小贾先生身下承欢之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她,还有小贾先生的如黄巧舌……
嗯?怎么能在这时候想着这些?
“那婵月就好生歇息,知道你喜欢看书,睡的晚一些,晚上还是不要睡的太晚了。”宋皇后妍美玉容上现出母性的关怀,笑了笑道:“你们女孩子家家,还是要多注意身子。”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殿外传来内监阴柔而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殿中正在说话的几人都停了说笑,纷纷起身,向着举步进来的中年皇者行礼。
崇平帝步入殿中,看向殿中众人,笑了笑道:“梓潼,容妃,咸宁,婵月……都免礼罢。”
“陛下不是在含元殿批阅奏疏?怎么有闲暇来臣妾这边儿?”宋皇后秀丽黛眉之下,美眸眸光潋艳,冰肌玉肤的雪美人,笑靥娇媚一如桃芯,上前拉过崇平帝的胳膊,问道。
“想着子玉应该也快到了,一时定不下心来。”崇平帝一边儿落座,一边儿说道。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对视一眼,清眸凝露,静静看向崇平帝。
“陛下,子玉他到了哪儿了?”宋皇后笑了笑,柔声说道。
崇平帝语气轻快说道:“前天是在渭南,现在应该……”
正在说话的空暇,只见一个内监进入殿中,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永宁伯派了探马说,凯旋大军已在城外三十里处。”
此言一出,恍若在整个坤宁宫刮起一股花香融融的春风,吹皱一池春水,章台杨柳随风依依,醺然欲醉。
柳眉星眼的李婵月,俏丽小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喜。
小贾先生回来了?
崇平帝笑了笑,连忙看向戴权道:“戴权,去传旨,让永宁伯安营扎寨,待明天一早,朕在神京城的章城门相迎。”
“奴婢遵旨。”戴权笑着应了一声,恭谨一礼,离得坤宁宫,传旨去了。
此刻,神京城东北方向,三十里外——
时近盛夏,暑气大涨,官道之畔蒿草深深,满目青翠,经过六月丰沛雨水的关中,已是百草丰茂,碧草连天。
贾珩端坐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搭起凉棚,眺望西方斜阳余辉下,轮廓隐隐的长安城,转头对着一旁临时充任护军将军的谢再义道:“让大军安营扎寨,明日再行出发。”
其实,此刻骑军可以先一步回返神京城外的团营大营,不过这时候大军接近神京城,每一步都需要向朝廷通报进度。
谢再义抱拳应命,拨马传令。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锦衣亲卫打马扬鞭,快速而来,近前勒住马缰,抱拳道:“都督,京中天使来了。”
贾珩闻言,面色一愣,抬眸望去,只见戴权在数十个内卫的簇拥下,来得近前,勒住手中缰绳,道:“永宁伯,圣上口谕。”
贾珩闻言,连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臣,贾珩接旨。”
“圣上口谕,着永宁伯领京营大军原地扎营,明日再行前往神京,圣上届时会出城门相迎。”戴权笑着说道。
贾珩闻言,心头剧震,抬头之间,脸上已适时现出惶恐,问道:“戴公公,这如何使得?”
天子亲自出迎,一个不好,就是给自己埋雷,尤其,再闹出什么圣命不如军令好使的忌讳。
嗯,现在就可以提前召集众将,予以规避,尤其是明日的礼数,都要格外注意。
“永宁伯,这是陛下的意思,咱家也只能遵守。”
戴权笑着说道,细长的眸子看向对面的少年,心道,当初眼前少年还只是宁国府的一个庶支,如今时过境迁,已成为威震天下,为圣上倚为股肱之臣的永宁伯。
而他可谓是完完全全见证着眼前少年如何白衣而为公卿。
贾珩闻言,面色一肃,朝着大明宫方向行礼,说道:“皇恩浩荡,微臣惶恐不胜。”
“永宁伯,咱家就不多做耽搁了,还要赶回去向陛下回命。”戴权笑了一声,拨转马头,说道。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戴公公慢走。”
待目送戴权以及大批内卫回去,神情幽远,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虽然还没有到被架火上烤的程度,但崇平帝如此殊礼隆重,实在有着不一样的苗头。
许是这次应该不仅仅是迎着他,还是在迎着在外征战的军将,毕竟京营离京太久了,又在平乱中原时表现的那般能打,天子不可能不做一番姿态笼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