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莺叫人送走杨业,还久久望着窗户,幽幽叹息了一声。
忽然一个声音道:“娘子与杨业是什么关系?”
红莺脸上的神色一转,笑道:“好友。”
走进门口的人便是此前那俊朗的年轻人,名叫俞良,到东京来参加科举的。他显然很不高兴,脸上的神色有羞辱和恼怒交加。
红莺却笑吟吟地用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心里想着三字“不懂事”,但正因如此,这士子才比那些花天酒地的欢客有意思得多。
果然俞良忍着怒气道:“怕不止如此罢?”
红莺也不和他吵,反而温柔地倚靠过来,道,“我要不是认识那些达官显贵,怎么给你找门路?别气了,无论我认识多少人,心还不是你的。”
俞良怒气仍未消,却无可奈何。
红莺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再这样清高,咱们别去求韩熙载了。”
俞良“唉”地叹一声,愤愤道:“我厌恶官场!却偏偏只有这条路才可能功成名就!”
红莺好言劝道:“那副《韩熙载夜宴图》这么快就变得炙手可热,沈夫人可没少花力气。你以为沈夫人为了什么?就只是想待价而沽?夫人家的名画比这贵的多了。可那些名画和这幅夜宴图最大的不同:名画里的人已经死了,夜宴图里的人还活着。
一个士大夫,或许能视金钱如粪土,但谁不愿意名声响遍士林,所到之处,人们肃然起敬?这脸可大了。韩公对沈夫人的好,心里是明白的。
现在我们就是找他帮个小忙,把你平素作的诗送到在朝里做宰相的李谷手上,他能拒绝?”
俞良听罢情绪复杂道:“不管怎么,娘子对在下有恩。”
“你知道就好,没良心的!”红莺挥起粉拳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俞良一手抓住:“看我不好好治你!”
门外,夜色渐渐降临。
暖风吹得夜色醉,方入夜的东京灯火璀璨,丝竹管弦之声在长街小巷中回荡,春色迷人。
……东京边梁日渐繁华,已有盛世之象。但朝廷并未放弃战争的国策。
枢密院副使魏仁浦上呈方略,加派细作混进辽国上京、幽州,摸清辽国内政,等其国内叛乱之时,趁机突袭幽州。
郭绍没有回应,心里不太赞同,遂召王朴、李谷等大臣问策。(大臣的官位郭绍说了算,但一项若无大臣们的支持强行实施,具体执行起来会麻烦,君相权力因此有微妙的平衡。)
同为枢密院大臣的王朴对此策也不太赞成。认为魏仁浦的方略和今年初北伐的计策没有什么区别,年初北伐是创造时机突然北伐,魏仁浦之策是等待有利时机……但本质依旧是突袭、速战速决。
之前那个法子已经证明失败了,还要重新来一遍,王朴和宰相们都不太赞成。之前北伐虽然军队没有遭受重创,但消耗军费、民力巨大,而且没得到什么好处。
郭绍听到这里,便不再提起魏仁浦的方略。
几天后,郭绍在金祥殿处理奏章,不远处左攸等二人也忙着在整理分类。这时左攸站了起来,拿着一份奏章走到御案前,躬身道:“陛下,这份奏章有些不寻常。”
郭绍放下毛笔,伸手接过来,仔细瞧了一番里面没有标点的内容,沉吟道:“归义军?”
左攸忙道:“归义军在河西走廊,治沙州,便是敦煌那边。唐宣宗时起义脱离吐蕃,进奉中原。但那边形势复杂,交通阻塞,至今已多年没有来往了。归义军忽然上表,实乃稀罕之事。”
郭绍听到河西、敦煌这等熟悉的地名,立刻来了兴致,急忙叫宦官把地图找来。
可惜,最大的一副地图上,只标了沙州(敦煌)等地名,那边一片空白。郭绍望着白纸发怔,什么也瞧不出来。
左攸道:“汉朝时中原方从匈奴人手里得到河西,军屯筑城,方有此地。汉、唐数百年,朝廷以河西为根本,出西域,打通商路,万国来朝。只可惜安史之乱后,中原战乱,日渐无暇西顾。”
郭绍的手指抚摸着那片空白的地方,一种熟悉又茫然的感觉涌上心头。西域大部分地区,应该就是现代的新疆;还有敦煌属于甘肃,都是耳熟能详的有名地方。近千年前,“中国”就向这些地方开疆辟土了,而今到自己手里,竟然一片空白,一时连地图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