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鯊</span>过了走廊,见到房内的柳氏,老仆却面露讶色。郭洵离世的这半个月里,柳氏虽然强撑着一股劲,操持家中诸事,眼底那种无助又悲哀的神色,却藏不住。这会儿,柳氏还是苍白得病态,眼底悲哀也仍在,却多出了一股镇定、冷静的神采。
老仆虽不知昨夜夫人想了些什么,见到柳氏的神情,心底就稳当了许多。
柳氏在妆奁边问道:“昨天还有夫君的友人来过么?”
老仆答道:“有两人来过,一个是户曹的杜账史,还有一个么,只说是阿郎的旧识,没说明身份。”
柳氏点点头,没再追问,回头打量铜镜里自己的面容,“叫去郭禄、郭皋他们几家,送个口信,邀他们来赴晚宴。我夫君留下的产业,该怎么归属,就在今夜说清楚吧。”
老仆一怔,对于这些事情,柳氏向来是能避则避,拖一天是一天,躲着郭家人。今天却一反常态,主动找他们说清楚。
他心生疑惑,却没多问,匆匆离开主屋。
……
郭禄来到榆林巷的郭宅时,客室里已坐了数人,屋角的铜漏漏刻正在酉正时分。时至黄昏,两名婢女不时出入,端茶送水。
屋中人偶尔交谈,虽然对各自的来意都心知肚明,却并不说得十分露骨。
对于柳氏突然转了性子,众人都有些疑惑。郭禄却说昨日上门,与柳氏讲过一番道理,柳氏当时虽有些激动,但一夜过后,也该把道理想通了。众人这才释怀,感慨这柳氏倒也是个明理的女子。
人来齐后,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柳氏才出现在客室内。虽仍穿着斩衰服,也未涂朱傅粉,脸色看起来却精神了一些。
她将众人引向正厅,厅中四角燃灯,已摆好宴席。
众人入座,柳氏说道:“今日请诸位过来,是要把我夫君留下那些产业的归属说清楚,立好契约。不过办这事前,我却要先向诸位赔个不是。夫君刚走不久,留下我一个妇道人家,我担心守不住他的家产,被小人谋夺侵吞,于是这些日子,对诸位多有防备。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昨夜夫君托梦予我,将我责怪了一番。他说兄弟情深,他去后,还要仰赖诸位关照我,我怎可把关系弄得生疏了?他这么一说,我如梦方醒,原来我做错了事。不知如今亡羊补牢,还算不算晚?”
“当然不算晚。”郭禄道:“弟妹的意思是?”
柳氏道:“诸位一定不会亏待我们母女二人,那些产业要如何归属,我便不管了,任由诸位去处置吧。”
郭禄眉毛一挑,本以为柳氏是个难啃的骨头,谁知道一夜过去,事情峰回路转,已迎刃而解,他笑道:“弟妹放心,你日后无需操劳过多。有我们兄弟几人在……且不提其他几个如何!就算我饿着肚子,也一定保你吃穿不愁。”
席间,众人便将郭洵的遗产分配,商议了个大概。郭洵出过钱的产业,都由郭家人管,河渚的田亩,柳氏有经营之功,日后亦可交由柳氏管理,田亩却必须是郭家所有。三言两语,几家人便把郭洵的遗产分了个大概,只需补上契约,便万事大吉。
席间,郭禄暗暗打量柳氏,见柳氏神色虽有不舍,但果如她承诺的那样,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句怨言,显然,作业那个梦,让她彻底信任了郭家。
柳氏这逆来顺受的模样,反倒让郭禄心里有愧。
同时,又禁不住心里发憷。郭洵死得蹊跷,据说尸体被找到时,连影子都没了。他又是死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定然心怀执念,昨夜,他又给柳氏托梦,难不成,他真的回来了?
……
宴罢,约好三日后请族长公证,补上契约,众人离开正厅。
天色已暗,廊间的灯笼似乎也未注满灯油,黄光昏沉。路过灵堂,隔着数十步距离,郭禄朝灵堂一瞥眼,隐约见到那桑木神牌下,站着一道人影。
顿足细看,越看越觉得,那身影跟郭洵相似。他心里咯噔一下,却忍不住走近几步。旁边的郭皋唤了一句“看什么呢”,也顺着郭禄的目光打量灵堂内。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壮胆,走近灵堂。一靠近,便看清灵堂里的人,白袍黑靴,气象雄阔,背后插着一道木牌,牌上“夜游”二字,铁画银钩!
郭禄心中一震,待看清此人的面貌,大惊失色。
“洵弟!”
“阿兄!”
惊呼声此起彼伏,郭禄、郭皋二人慌不择路地跑开,引得其他人窥望,又掀起一番骚乱。
骚乱中,除了连连呼唤“夫君”的柳氏,无人敢靠近灵堂。也没人看到,柳氏进入灵堂后,便卷起那“夜游神”的画卷,藏入供桌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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