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道士。”
狐裘大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一丝玩味:
“这江都比起洛阳来。”
“……”
李臻先没吭声,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那大批大批的船舶都停靠在港口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后,才说道:
“就水道而论,要比洛阳繁华的多。”
听到这话,狐裘大人应了一声:
“嗯。可看到岸上那些晃动人影?”
“看到了。似乎是集市?”
“不错,江都多水,乃鱼米之乡,这靠河而生之人和北方不同,他们几乎甚少遇到什么天灾。在加上陛下选定了江都行宫后,整座城池都由工部亲自督造,能让陛下看到的,应皆是江南繁华才是。所以,这些卖一些河鲜小鱼的小商小贩,也不敢把不合规矩的鱼获推出码头。所以,现如今这江都最底层的普通百姓,每日都要来这边一趟,买些达官贵人们不吃的小杂鱼。久而久之,这鱼市也就形成了。”
狐裘大人解释完,李臻下意识的就点点头来了一句:
“那可有卖些吃食的地方?”
“……怎么?饿了?”
“没,只是……杂鱼才美味啊,大人。”
带着几分意动,别说穿越而来了……就是穿越之前,都没怎么吃到过正儿八经长江野生鱼的李臻确实有些馋了。
他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北方人,虽然进京之后天津也常去,但要说南方这边,还是来的少。这是其一,其二就是穿越前国家禁捕,整个长江沿线别说吃野生鱼了……问一句都不敢。
而这一路,那些伙夫也没什么就地取材捕条鱼吃吃的想法。
他自然就没想起来这一茬。
可现如今一听狐裘大人这话……
长江鱼啊。
难道不值得吃一吃?
尝一尝?
尤其是杂鱼。
一锅炖杂鱼,那味道,想想都香……
而狐裘大人的斗笠扭转,见这道士脸上是真的带着几分心生向往之意,不似说笑……忽然觉得有趣,便点点头:
“也好,那便随便寻处食肆吧。想吃,就带你吃。”
“哈~”
李臻忍不住笑出了声:
“贫道多谢大人。”
可这笑声还没持续多久,忽然,码头通往城市的方向一阵敲锣声响了起来。
“……?”
李臻有些纳闷,可狐裘大人脚步却一顿。
他还来不及问,就听见前方有人在喊:
“快快快,又有斩首的了!快去看!”
然后一群人就往那边跑。
李臻注意到还有人捡着一些地上的鱼鳞、烂泥、各种树叶子之类的。
他觉得有些纳闷了。
“大人,这是……”
“走,去看看。”
狐裘大人没解释,而是直接跟着人流开始朝一个方向走。
李臻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哪是哪。
只能跟着。
可走了一会儿后,就逐渐走不动了。
不是没路,而是人把道路都占满了。同时一些人手里还拎着一堆生活垃圾。
还没搞明白咋回事呢,忽然,就听到了码头入口的方向传来了热闹的声音。
狐裘大人不为所动。
李臻则侧耳聆听。
“狗官!”
“该杀,杀得好!”
“呸!”
“哈哈哈哈,狗官,你们也有今天!”
声音一点点的在变大,人群一点点的在骚动。
如同海浪一般,慢慢的也蔓延到了李臻和狐裘大人这边。
而李臻也终于看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囚车。
两辆囚车。
被浑身披着一层脏兮兮衣服,蒙着眼的马儿拉着,在几个官差的护送下正经过自己面前。而囚车里面则坐着七八个看起来神色灰败的中年人。
身上还挂满了各种垃圾、秽物。
“……大人,这是……”
“都水台掌船局河渠使白英锐、将作监甄官施甸、殿内省尚食胡可为、哦?掖亭都司徐茂斌?……“
狐裘大人说着一个又一个李臻只是大概知道官职是负责什么的,却不知道几品的官员名字。
等囚车在百姓们的泼洒垃圾之中离去后,她才一声低语:
“走,去法场看看。”
而这一句话,就是八颗脑袋落了地。
就建在河边的法场之上,刽子手们收起了各自的鬼头刀,而李臻看着那临死前还在喊冤枉的几具无名尸首,刚来这座城池的新鲜感与那好胃口已经荡然无存。
只是盯着那不知是烈日曝晒还是杀人多了,整个都染成了黑色的斩首台在发呆。
而那几颗人头都已经被官差们收拢了,几具血粼粼的无头尸首也被拖走,不知道被运往何处去。
没了热闹可看,百姓们也开始离场。
狐裘大人没走。
而是径直朝着法场下面的监斩官走去。
监斩官没穿什么大红,也没侧着身子,更没有什么水晶墨镜之类的辟邪手段。
原本砍人前不怒自威,而砍人之后,则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正坐在凉棚里喘息,忽然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狐裘大人。
他先是一愣。
眨了眨眼……
接着快速起身,先是正了正管帽后,才鞠躬作揖:
“监斩官王元寿,见过侍郎大人。”
叫做王元寿的监斩官认识狐裘大人,但似乎并不怕,和其他人那种一看到狐裘大人就跟见到天底下最大的特务头子一般不同。
而狐裘大人也没什么其他动作,只是等对方起身后,问道:
“这几个人,又是为何?”
“回侍郎大人。”
王元寿悄悄的看了李臻一眼后,拱手,声音压的很低:
“皆是奉陛下之命斩首,具体原因下官亦不清楚。”
“陛下让的?”
“正是。”
“……好,我知道了。王大人辛苦了。”
“多谢侍郎大人勉励。”
“嗯……”
得到了这个理由后,狐裘大人直接就走。
还指望能听到更多一些理由的李臻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等一路出了法场的门,他才问道:
“大人已经知道具体原因了?”
“嗯。”
狐裘大人应了一声:
“正常官员定罪,需经刑部会审……最次,也要经过大理寺。而监斩官在行刑之前,亦会疏落出来此人罪状,昭告百姓。也让其死个明白……而刚才,你可听到了?”
“……贫道明白了。”
李臻点点头。
虽然没挑明,但从刚才和那个监斩官的话,以及这会儿的说明来看,狐裘大人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简单了。
这天底下谁能跳过律法之框架,直接给人定个杀头之罪?
还能有谁。
杨广呗。
而狐裘大人在听到了李臻的话后,便点点头想往码头出口的方向走。
毕竟已经和百骑司断开了许多时日的联系,如今她迫切的需要去了解一下这几天的事情。
不过刚走两步,忽然脚步一顿。
“道士,还有胃口么?”
“……没了。”
李臻很实在的摇了摇头。
看到了几颗人头死不瞑目的狰狞模样,还能有胃口都出鬼了。
“那便等晚上吧。等我忙完了事情,在带你逛一逛这江都繁华。”
说完,她径直前行:
“走了。”
“好。”
就这样,李臻跟着她一路出了码头后,码头处竟然已经有一名灰衣汉子操持着马车等待了。
看的李臻一愣一愣的。
心说这什么办事效率?
而狐裘大人径直上车后,李臻就想坐到另一边的横木上。
可狐裘大人却直接说道:
“上车。你还想被多少人认出来?”
“……是。”
李臻点点头,直接从后面上了马车的车厢里。
接着关上了门后,就听狐裘大人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