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觉醒来,赵黍便迫不及待跑到村口,手里攥着一把米,嘴里轻声叫唤,寻找那只青鸟。
就见那青鸟慵懒地从树梢间钻出,梳理一下羽毛,朝着赵黍啼鸣不已。
“好啦好啦,别再叫了。”赵黍张开手:“我知道你肯定你饿了,所以特地给你送来吃的,快下来吧!”
青鸟似乎听懂人话,扑扇着翅膀落到赵黍手心,低头啄了几粒米,果然乖巧起来,没再朝着赵黍脸面又敲又啄。
“走,跟我回家,母亲给你做了一个窝,你再也不用受风吹雨打了。”赵黍试图轻轻抚摸青鸟,可这小家伙一副不喜他人亲近的模样,蹦跶着躲开。
赵黍颇感无奈,于是小心翼翼捧着青鸟,将它带回家中,放到窗边的鸟窝里。
母亲心灵手巧,随便用枯枝落叶就编成一个鸟窝,那只青鸟落在边上歪着脑袋瞧了几眼,随后望向赵黍。
不知为何,明明这只青鸟没有半点表情,赵黍依然能感觉它生出几分不悦。
“好了,你乖乖待在家里,我要去上课了。”赵黍背起竹箧,正要出门,那只青鸟再度闹腾起来,直接落到赵黍头顶上。
“哎呀,别闹!”赵黍将它拿下,结果青鸟不依不饶,到最后直接叼着赵黍头发不松口。
“这个小家伙是盯上你了。”母亲笑着说:“你不如带着它去找两位老师,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赵黍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青鸟站在自己头上,一路上左邻右舍、乡里百姓见了,都称奇不已。
“这只鸟跟着你不肯离开?”
华胥村外有两座山丘,一座叫做怀英山,一座叫做崇玄山,赵黍的两位老师分别在山下结庐而居。
赵黍来到崇玄山下,鹰眉隼目的梁老师打量着赵黍头顶那只青鸟,言道:“禽鸟暗指羽化飞仙,青色主东方生发之气,这说明你有成仙得道、长生久视的机缘啊!”
“真的吗?”赵黍闻言惊喜。
“我看未必。”不远处须眉斑白的张老师负手而至,反驳说:“仙经有云——‘青鸟来翔,口衔紫书,集于玉轩’;又云‘青鸟衔书,以告五方,正天分度’。可见青鸟者,乃仙家上真之使者,是为传递消息而来。”
“青鸟报信,无非是仙家传法降诏,一样是仙缘降临之兆。”梁老师说。
张老师摇头道:“世事祸福相依,仙缘不会无端而降,定有考验相随而至。”
梁老师却质疑道:“你又不是仙家,就不准人家要广弘仙缘、遍传妙法于世人么?”
“不分良莠,泛传滥收,轻则不成材器,重则肆暴为非,罔守诫训,反而玷污玄门仙道。”张老师态度倔直:“不经澄浊飞沉、沙汰臧否,只会召聚贪鄙之徒。长此以往,祸乱苍生,也败坏玄门清静。”
“历来仙家妙法无不是俯仰参悟天地造化而得,又何必独守自珍?”梁老师说。
张老师言道:“仙家传承源远流长,本就不曾断绝,何来独守自珍一说?若是为一己弘法之欲,不顾苍生世事流演变化,造下诸多灾孽,于人于己皆属祸劫。此非天上长生法,亦非人间太平道。”
“众生沉沦季世,无知迷茫者多矣,他们参不透、悟不明,就由我来替他们参悟。”梁老师笑道:“上如标枝、民如野鹿,如此看似自然,实则放任众生自相杀戮。唯有以大能大力弥平纷乱,才是真正的太平长生。”
“此念一起,便是祸乱之源。”张老师说。
“独守清静,未必真有清静。”梁老师说。
赵黍听得迷迷糊糊,坐在旁边脑袋一坠一坠,眼皮打架般不断靠拢,困倦之意袭来。
“若得真清净,置身灾厄不丧乱,化人度世不强求。”
昏沉之中,一道清冷女声在脑海中回荡:“世道自有兴衰,季世沉沦迷惘、盛世欢庆难抑,心随境动、摇荡不定,此为病根。正因世道兴衰反复、流演不绝,焉有一法能遍行万世十方?古今祸乱,又岂是一剑能可削平?”
赵黍恍恍惚惚,只觉得无边无际的黑暗迅速吞没了华胥村内外事物,他猛然一惊,清醒过来。
“怎么了?”梁老师问道。
赵黍揉揉眼角:“刚才一不小心睡着,好像做噩梦了。”
张老师问:“什么噩梦?”
赵黍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感觉就像是华胥村的大家都消失了,天地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别胡思乱想。”梁老师递来一个竹筐:“走,今天我们去白额洞里开采金英。”
赵黍撇去杂乱念头,背起竹筐跟梁老师进山。
一日精研过后,赵黍在黄昏时分返回家中,母亲看到他头上仍然顶着那只青鸟,问道:“两位老师没教你怎么对付这个小家伙吗?”
赵黍这才想起此事,把自己头顶的青鸟抱下来,叹气说:“两位老师又顾着吵架了。”
“他们一天到晚在吵什么?”母亲给自己端来可口饭菜。
赵黍摇头说:“都是些高深莫测的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母亲没有半点苛责,转而说道:“对了,你父亲他……”
话说到一半,母亲忽然定住不动,四周一切似乎也完全凝滞,那只青鸟左顾右盼,它发现赵黍双眼急速乱转,连带着四周光影也在闪烁变化。
一阵浮光掠影过后,凝滞状况恢复如常,一名渔夫打扮的高大男子推门而入,与赵黍容貌颇为相似。
“久等了吧?”赵子良手里提着一只烧鸡,笑着说:“我给老楚送了一条鱼,他还了一只烧鸡给我,还热乎着呢。”
一家人围坐一同,欢声笑语、宁和安泰,直到夜色降临,不觉丝毫异样。
“不要顾着玩了,早点歇息。”母亲给赵黍铺好被褥,赵黍将青鸟放到床边鸟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