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藏浦两岸一如既往灯火璀璨、夤夜不熄,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赵黍站立船头,环顾左右楼阁,上方有妓女摇晃丝绦绢帛,招揽客人,或是洒下花瓣,惹人留意。
贺当关忍不住四处观瞧,赵黍见他这样,问道:“你之前经常来龙藏浦么?”
“当然不是!”贺当关不好意思起来:“就我过去那点身家,哪里敢在龙藏浦花销?之前为了解忧爵,我靠着变卖家产,恳求拜见纤蕙姑娘。人家绛珠楼的花魁,往常接待的都是都中贵人,看不起我这种草莽武夫。”
“郑玉楼的意思你也明白了,我眼下无法帮你索回解忧爵。”赵黍回头瞧了郑图南一眼,对方满脸恭敬赔笑,让他觉得诡异难测。
贺当关赶忙说:“赵执事不用勉强,你在朝中当官办事,当然要以公务为重。”
何况如今贺当关在赵黍身边充当司内翊卫,也得授修炼法诀,比起以前卑躬屈膝、受人白眼去求一位妓女,算是彻底改头换面了。
赵黍则撇了撇嘴,如今当上这金鼎司执事,固然颇受他人敬重,但他多少觉得束手束脚,很多手段和算计都不方便用。
如今回想,之前在星落郡设计对付梁朔,虽然不免后怕,可心中还是颇为爽利。
船只停泊靠岸,在郑图南的带领下,赵黍几人七拐八折,来到一处静谧庭院。
与寻常屋舍悬挂灯笼火把不同,这庭院四角安置石灯,内中云梁石放射出柔和光亮,一看就是术者修士的手段。
“这里就是积宝阁。”郑图南向赵黍介绍起来,同时从怀里取出一面符牌:“积宝阁虽在市井之中,凡夫俗子却不能随意进出,需凭此符牌入门。”
赵黍问:“若是第一次来积宝阁,如何获取这符牌?”
郑图南回答说:“入门符牌都是阁内同道彼此举荐获得,这里本就不欢迎一无所知的外来修士。”
“我原本以为,崇玄馆内珍宝无数,应该用不着来这种地方寻觅法宝灵材的。”赵黍说。
郑图南言道:“赵执事应该知晓,自从我们华胥国设立馆廨之制后,许多修仙宗门难以为继,这些修士如果不愿意转投馆廨,此地便是他们往来结交的场合。而一些不方便在馆廨中获取的灵材,也能在积宝阁找到。”
赵黍应声点头,这倒也不奇怪。只是想到这些修仙宗门的传人弟子,居然要龟缩在龙藏浦妓馆之间,也不免让人感慨。
至于说积宝阁里珍藏有仙家法宝,赵黍不太相信。以崇玄馆的专横霸道,会坐视眼皮底下的散修藏着仙家法宝而不夺取?
而且传承断绝的修仙宗门,剩下的零散门人也难成气候,这积宝阁在赵黍看来,更像是江湖散修抱团聚暖的地方。真正有本事、有眼力的,早就转投馆廨,混出名堂来了。
郑图南驱动符牌,庭院大门禁制解除,随即有一人主动开门,笑道:“原来是郑公子,有失远迎。这几位是……”
“这位是金鼎司赵执事。”郑图南昂首挺胸,好似赵黍的存在给他多添底气:“你们今天转运了,这位大人物来积宝阁,还不赶紧去通报?”
赵黍也懒得计较郑图南狐假虎威,干脆迈步进入院中,运起英玄照景术左顾右盼,却被各种混杂光色晃得眼前昏花。
此地各种气机交错混杂,还有一些污秽之气徘徊不去。赵黍想到积宝阁附近都是妓馆女闾,这种地方就别指望能多干净了。赵黍越看越不爽快,想着稍后应付两句就离开。
“这位就是赵执事?”
但见一名女子手执团扇、袅袅而至,身上脂粉味极重,来到赵黍面前盈盈一拜:“小女子兰麝,赵执事亲临,乃是我积宝阁之幸。”
赵黍按下不耐心绪,挥手说:“不必多礼。我听郑公子说,积宝阁奇珍甚多,赵某是来开开眼界的。”
兰麝以扇掩嘴,轻笑道:“郑公子抬举了。赵执事稍待片刻、用些茶点,我立刻唤人把阁中珍藏取出。”
赵黍等人进入厅堂相继落座,随后有婢女端来香饮,汤色淡红如霞,异香扑鼻。郑思远与贺当关毫不客气地品尝香饮,赵黍对此并无兴致,手指敲着膝盖消磨空闲。
片刻之后,有十余名仆从手捧各色器物而来,兰麝摇着团扇、巧笑嫣然:“这些便是阁中有数的珍宝,还请赵执事过目。”
赵黍起身环顾一眼,问:“兰麝姑娘不打算介绍几句?”
兰麝笑道:“非是小女子无礼,我等对赵执事精通炼器一途早有耳闻,因此想让赵执事品鉴阁中珍宝。”
“哦,想拿我的话当成招牌?”赵黍问。
“还请赵执事宽谅一二。”兰麝立刻说:“只要赵执事能说出这些珍宝的来历与大概妙用,可任取三样直接带走。”
赵黍一挑眉毛,忽然来了兴致,目光盯视各件珍宝,片刻功夫,指着一枚杏黄宝珠说:“这是戊土镇鼎珠,最初由天夏朝葛仙翁所创。此珠化纳戊土中正之气,能调济水火、归并金木。
外丹家开炉烧炼,最忌火候受外气所扰,为求炼就大丹,便要以这戊土镇鼎珠安置炉鼎之上。不过这一枚并非仙翁亲手所制,其戊土之气尚有几分杂气余滓,应是仙翁后学仿效之品。”
“看来赵执事不止精通炼器,对外丹黄白之学有颇有见地呢。”兰麝不住朝赵黍投来媚眼。
赵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想积宝阁是不是在龙藏浦待久了,这里的修士都跟妓女一个德性?
“这个。”赵黍指着一柄尺余来长的青钢刀:“切玉刃,十有八九出自昆仑西土的瀚海玉邑。那一带盛产昆仑玉,古代修士为裁切玉料不损清气,创制出切玉刃。此物在瑶池国,修为稍高之辈几乎人手一柄,你们也能当成宝?”
兰麝解释说:“瀚海玉邑远在万里之外,何况切玉刃在瑶池国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就像赵执事腰间绶带。”
“牙尖嘴利。”赵黍腹诽一句,随后转去一旁继续观瞧。
“切玉刃?我可否一观?”郑图南起身问道。
“郑公子请便。”兰麝笑道。
郑图南也不接话,拿起切玉刃把玩观赏,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