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黄肠木、古祠横梁木、雷击桃枣木,各十二根,已经转运来到。”
赵黍站在河岸边,看着兵士将一根根粗壮木料搬上岸,旁边姜茹手捧簿册,说道:“刚才县衙派人前来,他们说布置坛场的地方已经打扫干净,随时可以过去。”
“嗯。”赵黍随便应了一声。
姜茹继续说:“原本博阳县令想要来码头拜见,我说你不喜迎来送往,推辞掉了。他送了两名婢女,还有一盒女子首饰与素纱襌衣,我也留下了。”
赵黍表情古怪:“他送这些东西作甚?”
姜茹淡淡一笑:“那是送给我的。这些郡守县令见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于是把心思用到了我身上。那素纱襌衣薄如蝉翼,穿上之后肌肤若隐若现,能增添闺房之趣。”
赵黍摇头:“无聊。”
“也不能这么说。”姜茹言道:“商陵郡一带本就盛产丝绸绢帛,本地豪族庄园中,织机锦工动辄数以千计,也算是本地特产了。而且人家见你我出入同行,自然是将我当做你的侍妾。”
赵黍说:“你如果觉得不自在,我可以安排你去别处。”
“我又不是那种唯恐抛头露面的千金小姐。”姜茹从容笑道:“而且没了我,你又要分心各种杂务,到时候科仪法事没有办妥善,那可不好。至于别人如何看待,我早就不在意了。”
赵黍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姜茹并非弱女子,用不着自己过多安慰。
清点过所需灵材,赵黍来到将要布置坛场之地,此处位于县城东北,附近也正好有几口水井。
地脉气机生发之处,不全然是在人烟偏僻的荒郊野岭。倒不如说,世间凡人生息所在,皆非随意选择。水流肉眼可见,而常人对地脉气机生发也会有微妙感应,并非一无所察。
只是凡人日常起居,便溺污秽下渗入地,日积月累,哪怕是清气福地也会被侵染,从而堵塞气窍,把上佳灵穴给荒废掉。
赵黍这一路北上,就发现了好几处被凡俗污秽破毁的灵地,连带着周围地脉固塞不通,水脉变得咸涩难饮。这些地方根本不能用来布置坛场,连箓坛吏兵都绕着走。
“毕竟不是谁都有辟谷绝粒的修为啊。”赵黍联想及此不免感叹,他记起玄圃玉册中,提到营缮福地要如何扫污荡秽,里面种种术法运用,远不是凡夫俗子能够做到的,粗浅一些的修士术者也无能为力。
何况修仙之人随着境界提升,渐渐不喜五谷荤腥,辟谷食芽、餐霞饮露,以免腑脏气浊,这样洞府道场当然洁净。
“你们来布置,这段日子跟着我看了这么久,该教的我都教了,学会多少,也该检验成果了。”赵黍朝着几名降真馆弟子随意摆手。
要在华胥国各地布置坛场,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全部由赵黍一人完成,他除了编修法仪典章,还将整理完善的科仪法事传授给降真馆修士。
一些位置不太紧要的坛场,就让他们代为布置,赵黍在旁检视,他们做得不对再出口提醒。
赞礼官的科仪法事本身也是融汇前人精华,坛仪根基在于天地五方格局,迎请五灵、勾招五气,算是易学而难精。真想深窥堂奥,需要在打磨心性一途花大力气。
不过赵黍也不指望别人能够精通赞礼官的科仪法事,旧有的纲纪法度已经废弃,如今众人都在梁韬布下的大局之中。
赵黍看着几名晚辈弟子裁下木料,削成木锥,诵咒祭炼后逐一钉入坛场角落,正微微颔首,却望向长街远处。
“有人在喧闹?”姜茹也察觉到了。
为了布置坛场不被闲人搅扰,地方官长往往会派衙役兵丁驱赶百姓。赵黍曾劝各地官长不必大张旗鼓,奈何坛场布置也确实要回避闲杂,以保气机纯正。因此地方上为了讨好赵黍,往往行动雷厉,不顾百姓生计。
这回赵黍察觉远处有百姓呼号之声,喊什么“求见贞明侯”、“求贞明侯为小民做主”之类的话。而在坛场附近守备的衙役也毫不留情,直接抡起棍棒就狠狠敲打。
“你去劝几句,别让他们太过分了。”赵黍对姜茹说:“如果百姓有什么冤情,你也帮我留心一下。”
姜茹闻言立刻动身,就见她迅速来到长街的另一头,看见几十名衙役手提棍棒痛殴一帮衣着破旧的百姓,看他们的服饰形貌,应该都是些贫苦乡民。
“住手!”姜茹清喝一声,祭出扬波采风螺,平地狂风大作,将衙役乡民分隔开来。
一旁闲坐屋檐下的县令见姜茹来到,连忙撇下暖手怀炉,上前作揖问候:“不知上使有何吩咐?难道是贞明侯要召见下官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何无端凌虐百姓?”姜茹扫视现场,有些乡民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骨头断折。
县令赶紧说:“一群刁民,目无王法惯了。搅扰上使,下官失职!”
“别拿这种话来搪塞!”姜茹跟着赵黍,阅历见长,她清楚这些地方官吏是问不出话的。
于是姜茹取出几枚丹药,直接捏碎塞入采风螺中,然后催动法器招风引水,丹药化成药雾,直接飘到受伤乡民身上,止血化瘀,生效迅速。
“贞明侯让我前来,你等有何冤情?尽管说来。”姜茹言道。
博阳县令还想阻止,却被姜茹一眼瞪得张不开嘴。
“仙长、仙长明鉴!”胡老头来不及震惊,赶紧跪倒在地:“我等是博阳县左近乡民,皆因庄园老爷强行要改种桑苗,我等为求生路,不得已冒死前来,恳求贞明侯替小民做主!”
“请贞明侯替小民做主!”众乡民齐齐跪拜呐喊,声泪俱下。
姜茹一下子没听明白,心想改种桑苗无非是为养蚕织丝,获利比起耕种粮食稻谷应当要高得多,这些乡民为何前来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