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年前?”赵黍听到巨龟这话,若有所思。随即运起英玄照景术细加打量,他发现巨龟似乎被禁制牢牢束缚在湖底,其法力固然深厚,但生机却呈现出一丝虚弱之态。
这种寿逾千载的大妖,在任何时候都是极为罕见的,也不是所有妖物都想着作祟为恶、占山称王。赵黍发现这巨龟身上并没有那种久食血肉的阴邪浊气,于是问道: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夫苍岩。”
此时灵箫忽然提醒道:“此妖当年曾与白额公一同进攻上景宗,苍岩、白额、黄鬃并称三公。黄鬃公死在天城山,苍岩与白额重伤逃离。”
赵黍颇感意外:“白额公早已解化,这苍岩公居然还能存活于世?”
“龟蛇鳞介之属若能通灵,尤擅蛰伏引气,专心潜藏涵养,千载岁月不成问题。”灵箫言道:“何况苍岩公的生机法力本就比白额公深厚许多,这浣纱池即便不如洞府清气充盈,可水泽丰沛,也更适合苍岩公。”
赵黍暗自称是,开口向苍岩公询问道:“我见前辈受禁制束缚在此,莫非是池阳王氏所为?”
“非也。”苍岩公回答说:“主持施下禁制之人名叫梁白鹿,池阳王氏乃其弟子后人。”
“梁白鹿?是青崖真君?”赵黍微讶道。
“不错。”苍岩公叹息道:“老夫当年行差踏错,招致各派高手来攻,是梁白鹿挺身而出,为老夫辩解。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夫须被镇压在此一千年,以作惩戒。”
赵黍一时无语,当年妖邪横行乱世,即便是白额、苍岩这两位看起来并非作恶多端的妖邪,一旦卷入纷争之中,是非曲直便难以论断,人妖之间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足为奇。
白额公选择避入洞府、隔绝往来,却在洞府中解化。而苍岩公看似保住性命,可近千年来受困浣纱池底,不得自由。这千年岁月对他来说,估计也算不上修仙有成,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
“前辈方才出手,莫非是受池阳王氏的召遣?”赵黍又问。
苍岩公语气无奈:“老夫被镇压在此后,梁白鹿留下弟子作为看守,若有妖邪来犯,可发符诏号令老夫。池阳王氏便是其弟子后人,符诏传承不绝。”
赵黍听出了苍岩公的不情愿,于是说:“如今池阳王氏凌虐百姓、剥掠乡民,贪图享乐、大修楼阁,早已不是往日清静无为的仙家传承,我来此是为明法纪、清源流,还请前辈不要阻拦。”
“符诏仍在号令,我若抗拒,魂魄如受火焚刀锯之苦。”苍岩公言道。
“既是如此,那就请前辈稍待片刻。”赵黍拱手道:“符诏应当由王钟鼎掌握,等我们将他拿下,再来与前辈相谈。”
“好。”苍岩公稍稍收敛法力,周围旋涡缓和不少。
赵黍暗中松了一口气,幸亏这位苍岩公好说话,要换做是性情暴烈的大妖,估计恨不得立刻脱出封印镇压,哪里还会等赵黍事后折返?
暂且将苍岩公放到一边,赵黍赶往绿珠园,此时庄园之中早已杀声四起,术法光华你来我往,几名修士左冲右突,一伙邪修鼓荡阴风。
华贵楼阁受到波及,碧瓦零落、朱楼倾圮、锦绣成灰,无数童仆奴婢呼号奔逃,一时间鬼哭狼嚎。
赵黍飞临绿珠园上空,正好见到鹭忘机轻拨五弦,琴曲三叠积成澎湃声浪,勐然下压,王钟鼎手持玉柄麈尾,横扫一记,四周乍然无声,风波尘埃停顿不动。
“我家里养的女乐,都是身穿素纱襌衣,哪里像你,裹得严严实实,还带着帷帽遮头遮脸。”王钟鼎望向鹭忘机,哈哈大笑:“莫非赵黍容不得外人偷看么?那他也太小气了!”
鹭忘机没有答话,拨弦发出数道锋锐之气,王钟鼎身形变幻游移,面带讥笑避过攻势,扣指一弹,点点寒星飞出。
此时赵黍出手,笔引火煞箭,击破数点寒星,在半空中炸出大片白雾。看似雪花一般不起眼的寒星,竟然蕴藏极为强悍霜雪寒意。
“哟,来救情人了?”王钟鼎此时孤身一人,左右近侍不存,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惶恐惧怕,望见赵黍还带着几分兴致,打量一番后才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英雄人物,结果也是平庸之貌。”
“小心,此人修为不低。”鹭忘机传音道。
“我明白。”赵黍回了一句,俯瞰着地面上的王钟鼎,开口道:“你只会这么说话吗?”
王钟鼎随性摊手,言道:“我可没心思跟你们装腔作势,你要是看不惯,何不放开心胸来反驳?我可不介意。”
赵黍微微皱眉,自顾自地言道:“王钟鼎,你纵容门下客卿庄头侵占民田,霸占良家妇女无数,更有诸般罪行罄竹难书。立刻伏首认罪,莫要再负隅顽抗。”
“不会吧,折腾半天,你就为了说这些话?”王钟鼎扶额摇头,一脸失望神色:“能不能有点新鲜说法?总是这样千篇一律,把自己当成什么为民做主的官老爷,这种戏我看了就反胃。这样吧,你们两个脱光了衣裳,行男女之事,我看得爽了,立刻戴上枷锁跟你们走。”
赵黍设想过王钟鼎会拼命顽抗,也想过他布下陷阱来对付自己,也事先考虑到其人修为高超。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明明已到穷途末路、孤家寡人的地步,王钟鼎依旧如此桀骜猖狂,言行毫无顾忌。
“你无药可救。”赵黍缓缓摇头。
“我又没病,干嘛要救?”王钟鼎放声笑道:“赵黍,明明有病的是你,却要我吃药?你们这些愚庸之辈,总是一厢情愿想要匡正世道,却没有想过,你们就是祸乱之源!”
赵黍问道:“这就是你为求享乐,暴虐无度、恃强凌弱的辩词么?”
“万物相竞,永无止歇。”王钟鼎双臂张开,气势嚣狂:“恃强凌弱、优胜劣汰就是天道!难不成弱小的还有道理了?你我到底谁才是无药可救?”
赵黍脸色寒冷:“这么说,我要是比你强,杀你岂不是天经地义?”
王钟鼎先是略做思索,然后反问道:“对啊,不然呢?要么是我杀你,要么是你杀我。我杀的人都是看不惯就杀,你看不惯我,所以杀我,这说明你我并无区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