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而一群身着靛蓝色夜行衣的人们在夜空的掩护下宛如流动的墨汁,渗透在土壤内外。
“去看一下。”貌似商会这边也有轻功不低的高手,罗兴舟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扬了扬自己的下巴颏,而此人领命之后便遁入暗幕之中,浑如有形质的鬼魅。
“避役人(chameleonman)”,这是瓦西里·彼德罗维奇·索科洛夫的外号。
常言道,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句话虽然瓦西里并没有听说过,不过把这句话告诉他的话,那么他应该也深以为然,因为他也相当中意自己这个绰号。
瓦西里出生在一个猎人家族之中,父祖都以打猎为生。或许是因为强大的基因影响,瓦西里从小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敏锐五感,而在经受过浓烈氛围的熏陶之下,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小猎人。年仅十三岁的瓦西里凭借一张老旧的弓、一把弯刀和自制的陷阱就能在丛林中轻松地完成狩猎,就连最警觉的鹿都无法察觉危险的存在,而在接下来的数年时光中,阿尔特拉山脉中的野兽都在为这个年轻的魔鬼而感到战栗。
但在成年之后,瓦西里便解放了阿尔特拉山脉中的羚羊、跳鼠和猞猁等等一切,因为他给自己准备的成年仪式是独自猎杀一头熊。
作为陆地上体型最大的食肉动物,熊常常与虎相提并论,抛开哪种猛兽的战斗力更强这种充满争议的问题不谈,对于人类来说他们同样危险。而裹着厚重毡衣、埋伏在冻土之上的瓦西里为自己准备的武装是一杆火绳枪。
在这场充斥着埋伏与对抗的追逐战之中,最后还是使人类迈入火器时代的璀璨科技结晶战胜了原始野蛮的尖牙利爪,但在这场交手之中起到决定性因素的,还是瓦西里那强韧的意志与高超的技术。
敏锐的感官造就了精准的枪法,矫健的身手练就了精湛的隐匿技术,而瓦西里甚至还精通药理学——这简直就是为了暗杀而生的人才,所以瓦西里也成功地被商会从东教国近卫军中挑选出来,“避役人”的称号也是在此得名——那干净利落的暗杀术令人胆寒,而更恐怖的是,在他出手那一刻前,你甚至都不知道这人究竟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顺带一提,当日狙击关凌霄的四人中就有他一个,而对关盟主造成“致命”伤害的子弹,也来自于瓦西里的枪口。后来窃取到临宁县衙牢房之内情报的人中,也有此君一个。
作为体毛十分旺盛的人种,瓦西里的头发与胡须罕见地剃的很干净,这是他的习惯,从下半张脸看容易被误认为是个太监,而从上半张脸看则像个番僧,因为过长的毛发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感官。只见这个脑袋光溜溜地家伙十分灵活地扒着砖块的边缘,转眼便趴在了顶楼一扇窗边。
瓦西里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沿着窗框将窗纸割出一个细微的口子,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细长的管子,他将管子的一端含在嘴里,另一头则探进窗纸的另一侧。这是他自制的迷烟,效力足够在丛林中较为开阔的地带迷倒一头野猪几个小时——西洋的计时工具发展的较之盛国先进一些,而他们的计时法也有所不同,换算过来差不多是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而一个小时被分成了六十分钟。
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瓦西里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也相当出色,这是为了分辨出猎物的动向,而通过前半夜的环绕侦察,他记住了所有亮过烛火的窗户,于是便在每一扇窗都复刻了同样的行为——负责在另一面执行这个任务的是他的学徒帕维尔,瓦西里也丝毫不担心他的能力。
在完成了自己布下迷烟的举措之后,瓦西里便独自攀上了房顶,而十多分钟后帕维尔也同样悄无声息地登了上来,但二人却没有使用语言交流,互相打了几个手势后便分头离去。
或许会有人觉得二人这般行为多此一举,但从安全隐蔽的角度来说是十分有必要的——就算领头的并非罗兴舟这个盛国人,众人也明白商会的戒律之一就是严禁与官员私自发生冲突,避免无谓的麻烦,这还是齐骏亲自规定的,三皇子行这般冒险手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赵希客等人押送俘虏也做了相同的考虑,为了安全起见都在沿途的官驿下榻,这也导致了商会一方更不好贸然行事、一窝蜂地冲进去见人就砍。而回到瓦西里的行为本身,他和帕维尔两人同时行动是为了提高效率,而一旦对方出现什么纰漏也可以互相照应及时弥补,而两人分别时的方向也是因为他们接下来还有别的任务存在——在此之前就各找好了地势较高的位置随时准备策应战场,狙击漏网之鱼。
火枪的响动极大,在万不得已的时刻不会轻易击发,但只要开火就必须保证不留活口。
“多长时间之后可以行动?”见到瓦西里返回本阵,罗兴舟又向对方确认道。
瓦西里从同伴手中接过了自己的火枪,又掏出手帕擦拭着枪身,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负责这面大概十分钟左右吧,但帕维尔那里因为有一间房内当时还有人未睡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才下手,所以至少得等三十分钟——这些迷烟是我亲自调配的,足够保证他们昏迷到天亮,所以也不差这些时间,耐心等候就好。”
耐心,这是瓦西里最胜于同行的地方,也是一个猎人乃至一个杀手最重要的素养——他可以为了寻觅最完美的时机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动不动地凝视自己的猎物整整一个日夜,只为了打出最夺命的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