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丹顶豹连忙问道:「你们俩就没问问,退回来这一份是什么意思?至少也得说说是谁退回来的啊?」
喽罗们也是诚惶诚恐:「我们倒是想问,但那个捕快大哥让我们不该问的别乱问,把东西带回来就行……他说您会知道什么意思的。」
「我说……该不会是姓杨的把两箱钱全退回来了,但你们从中私吞了一箱之后回来骗我吧?要是让我知道了……非得将你们活剐了方能解恨!」丹顶豹突然又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绰起一把解腕尖刀在手。
「大哥!您息怒!千万别冲动!」二人见丹顶豹震怒,当即便跪在地上磕头:「我们哪敢啊!而且我们俩要是真有那个胆子,那干脆带着两箱子钱跑路不再回来不就得了?您骂我们俩蠢也就算了,可别怀疑我们蠢到这种程度啊!」
话听到这儿,丹顶豹差点就气背过气去,怒道:「你们两个饭桶在县城里都干什么了?」
本来他也没想打听那么多细节,就是单纯的发泄情绪罢了,但这对哼哈二将也是被骂昏了头,嗫嚅着说道:「那捕快大哥请我们逛了两天窑子,我们俩也是盛情难却……」
「滚!赶紧给我滚!
」丹顶豹咆哮着把面前的茶几朝着两人扔去,两个活宝也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老大的房间。
那么,这收一半、退一半的操作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意思,要让丹顶豹「自己去领会」呢?
答案很简单,却又很难猜,就是「没有什么意思」。
一个连出题者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出来的问题,所有合理或者近似合理的答案都是毫无意义的,就像决定把一半银子送回来的任天镜本人都不去深究他的行为究竟会给丹顶豹带来什么样的「提示」一样。
任天镜只知道,他这么做会引来丹顶豹的胡思乱想,而越是胡思乱想就会距离真相越来越远,这被退还的一箱白银就像是两军阵前突兀地乱入了一个为双方助兴的马戏团一样,在剑拔弩张的战场上载歌载舞,不合时宜。
和齐骏那样喜欢谨慎规划大局的派系有所不同,也区别于关凌霄那织网一样的精巧连环,任天镜和贺难在「即兴发挥」的道路上一拍即合,同时也更加擅长在不瞩目的细节中出其不意。
任天镜的本意是让陈公子角色扮演一下捕快去给山上的兄弟们传递信息,让他们在合适的时机充当内应,但丹顶豹的疑心的确很重,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捕快走,哪怕对方表现的很有诚意,到最后陈公子心里也有些发怵怕被看出破绽,所以才没有点名让任天镜的同伙儿跟着自己一起下山。
本以为还要拖延个一段时间才能想出下一步,但在看到下山押送的喽啰所携带的某一件事物之后,任天镜突发奇想。
的确,只退回一个箱子这个行为本身可以说是几乎毫无意义,充其量也就算是在混淆视听罢了,但真正藏着秘密的东西——是负责押送赃物的推车。
因为山路崎岖难走,为了防止货物掉落遗失、提高运输效率,所以山寨中的运输工具采用的是「厢斗」式的推车而非平板车,货物摆放方式是被「盛」在斗里而非堆积在板子上。
也就是趁着哼哈二将花天酒地的时间,任天镜找了个会木工活儿的兄弟给这车斗的底部添上了一个「夹层」。
这个夹层的角度很小,空间也十分狭窄,想藏进去一个成年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要说藏进去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孩子……如果不嫌一路上硌得慌的话,勉强可以靠「塞」的。
若是你要问,难道那哼哈二将就这么糊涂,连车子被人动过手脚、里面藏了一个人都不知道吗?那我也只能回答你,如果你是一个负责在黑白两道之间送货的人,在高高兴兴地度过了吃喝嫖赌还不用自己出钱的两夜、又被告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回信,而且在返程之后很可能被老大问东问西的情况下,会有闲心一直盯着车厢里面看吗?
不过有一点,任天镜必须得由衷地感谢他们俩,那就是这两人对丹顶豹还算挺忠诚的——要是半路上两个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偷偷瓜分掉这箱子钱,无论是兄弟俩把钱窝藏起来随便找个山沟子把车一扔,还是推着自己一起卷款跑路,任天镜都得栽在这种变数上。
这一手或许并不精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诡异,但就在丹顶豹还在挠着自己的红头顶思考「自己究竟该知道些什么」的时候,任天镜已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靠着自己灵光一闪的奇思、视死如归的勇气以及异于常人的骨骼……来了一出「瞒天过海」。
怪不得贺难非常欣赏任天镜,这哥俩儿甚至连「把人塞进幽闭空间来发挥作用」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是夜,任天镜蠕动在狭窄的牢笼之内,用藏在怀里的匕首将制造夹层的钉子慢慢撬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最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库房。
他的脑袋因为颠簸蹭脱了一大块皮,胳膊上也有淤青,不过现在还不是该咿呀叫唤着疼的时候。他也不因为自己成功地混了
回来而感到兴奋,现在为自己而欢呼也太早了点儿。
这是个大将之才,相当沉得住气,但任天镜却也并不为此感到沾沾自喜——那不是他从娘胎里带来的天赋,而是从旁人异样眼光中积累下来的经验,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不要这份经验,毕竟不是每一次表演之后他都能笑得出来。
或许有机会的话他和公孙怒真该见一见面。
子时正刻,万籁俱寂,山门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