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在贺难这种貌似忠良的伪装上面栽过跟头,多半都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浮于表面,但方恨少可不这么想,他并不觉得年轻就是劣势,也不认可浮夸就是缺陷,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心态放到了最低、乃至于地位上仰望贺难的层次——只有这样,才可能防住此人埋伏的陷阱。
而正当方恨水已经准备越过那高明的语言圈套之时,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屏风后面已静坐了半晌的人影终于忍不住现身,而今日的迟总管却没有再穿上他那套黑蝙蝠一样的制服,而是一身的釉蓝布衣,那枯瘦厉鬼一般的脸在除去了阴森的盔甲之外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位,与贺难也算是老熟人了,在天边卫四大总管当中也是贺难最愿意接触的一位。说来也是,迟则豹是四个人当中最狡黠的,性格也是最油滑的,能不得罪的人绝对不得罪,得罪得起的人他也鲜有摆架子给人家看的时候——当初迟则豹奉命带贺难返京,在酒楼茅厕不期而遇的时候,迟总管一没趁无人之际强行裹走他,也没逼迫贺难憋着屎跟他相谈不是?
贺难早就知道今日这顿饭绝对不是好吃的,但看到来人是迟则豹之后,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落了地,这会儿都敢蹬鼻子上脸说俏皮话了。
当然,这世道就是如此——周毗之乖张,熊奇无脑,胡玉鸣癫痫,若是换这三人其中之一来,贺难是万万不敢套近乎的,唯有迟则豹对贺难还真没有什么威严存在,不过齐单选人向来不会错,今天若是换个别人来还未必能这么气氛融洽地把事情给谈妥。……
在迟总管出面之后,便只有贺难、魏溃与方恨少三人与他进了内厅,其余人便在外面等着,而等到众人心情忐忑地用完这一餐,屋里的四个人便也一个零件不缺地走了出来。从山上下来之后,贺难一伙儿便主动撤走了所有的布防,这无疑是迟则豹与他洽谈之后的结果。
周毗之带给贺难的口谕,其中一部分便是齐单在向他交代自己对于酆山的处理方法,贺难明目张胆地借围困酆山之局打散各路绿林英雄好汉无疑也有五皇子的授意存在。
这一笔买卖,其实贺难心中是做得很不情愿的——此前的萧山可从没有对外挂上贺难的旗号,最开始是程青树、后来则辗转于彭牛生与丹顶豹之手,直到前段时间又换成了任天镜,所以贺难心中一直把萧山这部分力量当作隐匿起来的底牌,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也不是没有代表萧山出面和当地衙门接触,但那天高皇帝远的西北大山,谁又能想到真的走露风声到了足不出户的五殿下那里呢?
齐单指示贺难去围酆山,就是在透露出自己已经看到了贺
难藏下的底儿,顺便再利用这件事来检阅一下这份底子究竟有多厚——这无疑是贺难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好像自己在齐单面前是个***一样,但他更不想让自己因为有这么一批人马而被打上一个的名号最后被白白清剿。
好在贺难不是一个会怨天尤人的性格,既然暴露底裤已经是不可改变的定局,那么贺难的止损便是变本加厉——他的确是按照齐单的意思消灭了不少绿林势力,但同样也在暗中吸纳了一些人,这一点就算齐单心知肚明却也不好阻止。
不过赵王殿下也没那么好糊弄,迟则豹和周毗之是一起到的淬石庄,而在结束这件事之后回去的就只有周毗之一个人而已,咱们迟总管可是一直都跟在贺难屁股后面写报告呢!直到迟则豹知道估摸着达到了齐单给贺难规划好的,才以方恨少的名义对贺难发出邀请上山一叙。
而齐单也的确是让贺难占到了便宜——在两人都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贺难可以尽可能地带走他需要的鲁班天工图以及一部分情报和资源,但酆山这块好地方以及阎罗王手下的人马可就全部都得由齐单接管了,就算贺难真的准备在萧山搞出来些什么大事儿,那么五皇子也随时可以通过遥控的方式敲打他。
当然,齐单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事,所图的也绝对不是上述的那些,他真正敢让贺难来蹭他这辆顺风车的原因,自然是他在这起完全用不着本人出马的事件当中占到了最大的便宜——因为阎罗王本是傅子瞻的人。
傅子瞻没有像迟则豹那样与五皇子志同道合的兴趣,也没有熊奇那样贪得无厌的欲望,更缺乏周毗之想成为下一位天边卫总指挥使那样的动力——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多年了,其中不乏皇帝的殊遇和齐骥的举荐。
换句话来说,傅子瞻是个彻彻底底的太子党人,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志,他都是完全无法争取的那种人。
所以齐单这大手笔的洗牌,正是要在无影无形间将这偌大一股势力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