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太高估自己了……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你正法!”周晏玄啐了一口,他没有做出大声呼喊从而激怒对方的举动,寻常的衙役侍卫根本就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反而会枉送了更多性命,但自己一个人的话却可以趁对方托大取胜。
打定主意的周晏玄却是一反常态,不再硬打硬冲,意在拖延时间。
…………
边枕云已经按照自己承诺过的那样梳洗打扮了一番,但在那张绝色的容颜上却只能看见死灰般的哀怨。
她不只是因自己即将屈身事贼而哀,更是为自己的公公为平息事端竟然主动提出让自己这个儿媳去侍奉刘南震而哀。
今夜这突如其来的命案甚至惊动了扈家,而那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扈老爷居然真拖着病体赶到了客栈,可本身大为感动的边枕云也没有想到他见了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现在也只有闺女你能救咱们家了……若你能与刘御史欢好,非但客栈不会倒,那咱们家族再兴也有望了。”
边枕云默然不语,而扈老爷见劝她无果又动了真火,最后甚至以蹒跚学步的孙子作要挟试图打动边枕云献身,直到边掌柜耗到心力交瘁,御史那边又派人来催,她才落得片刻安宁,而扈老爷却是狠狠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之后便到刘南震处先行“报喜”去了。
只是唯独令她进退维谷的是,若是自己真的遂了刘南震的意,恐怕无颜再面对地下的亡夫。可倘若自己真的不从,刘南震会不会迁怒于家人孩子?从扈老爷主动提议开始,边枕云便已经不再将自己视为扈家人,但她的亲生父母也在城中,孩子更是无辜可怜。
两难之下,边枕云黯然神伤,却是找出一截白绫挂在了梁上,竟想到了一死了之的结果,然而也不过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罢了。
最终她还是攥住了一把剪刀藏在身上,准备铤而走险——至少这样自己还能不辜负夫君。
在长廊里徐行的边枕云撞见了一个人,论容貌与她不相上下的男人。
“看来边掌柜也陷入了和我一样的难题呢……”宿秋月轻声说道。
锦袖园一年内有小半数都在落雁城,边枕云随夫打理客栈三年,二人也有些交情,但此景却显得有些尴尬。
“宿老板又是怎样做的?”边枕云强颜欢笑道,她也听说了程昭国点宿秋月单独唱戏的事情。
在边掌柜震惊的目光中,宿秋月摊开自己本来盘卷着的青丝:“今夜这出夜劫城,却是我误了小镜子,所以宿某得把这出戏演完——但好在人生最后这个节骨眼上,宿某还能帮朋友一把。”
“丑时我会撤走客栈东侧小门的布置,也算是答谢宿老板对小女子的恩情了。”
宿秋月以盛装赶赴这场不请自来的宴约:“边掌柜即刻就到,先遣宿某为御史大人将今夜之戏唱完,以尽余兴。”
…………
周晏玄到底还是没能撑多久,他一度只差纤毫就能趁着双蛇的自负制服对方,可世事就是这样,实力不济不是靠拼命就能补足的。二人打了五十余回合,从后厨一度战至前厅,最终周晏玄还是不甘地倒下了。
双蛇肋下那道口子虽然不深,却彻底激怒了这个狞恶的瘦高男子,而就在他即将破例要给这个昏迷过去的男人补上致命一击时,一把小巧玲珑的飞刀精准地弹开了腾飞的长蛇。
“给个面子,刀下留人吧!”慵懒的声线响起,年轻的官差居然是坐在楼梯扶手上一路滑下来的,此刻抱臂凭栏,指尖还捏着另外一柄小飞刀,独领风骚。
“你们还真是跟苍蝇一样烦人啊,一个接着一个的。”双蛇骂了一句:“是不是待会我砍了你,还会有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再跳出来救场?你们这些当差的现在也开始玩儿英雄只在关键时刻登场那一套了?”
“我不是来当英雄的,我是来救你的。”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词,但此刻他的体态就如同言语那般嚣张,这不是目中无人的狂妄,而是目空一切的随性——他真不应该在官府就职,而是应该做个饮马江湖的侠客。
“救我?我没听错吧?”双蛇冷笑,却充满了戒备——这个年轻人的年纪远逊倒在地上的那位,但实力却更胜,这样的家伙还真说不好交手的结果如何呢。
“吻颈竹叶碧,缠腰信子红,气贯海西山东。人言忠孝两全手,自称文武俱不通,怎留一地狼藉在?但见双蛇出洞。”青年悠然报出了一段颇有些讽刺意味的诗号,却正是丑汉的原创:“史孝文对吧……”
听闻对方竟报上了自己的名头,史孝文一口怪牙不免收敛了几分:“你又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我这位哥哥不一样,我这人没什么责任心,也很好说话。”青年叉着腰,看上去异常放松:“我杀不了你,也阻止不了你逃走,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不如咱们点到为止,你不会被人围殴死在这儿,而我正好能把今天晚上的命案再匀给你两条,你背黑锅能活命,我好交差享清闲。”
史孝文正疑对方口中还有什么人命要算在自己头上,总不至于连螳螂一伙杀的也要自己扛吧?不过他更加怀疑其中有诈:“要我背黑锅也是需要资本的,而你身上不见点儿血恐怕也不那么好交差吧?”
这是武人之间恪守单挑的讯号,而且接下来双方将会进行一轮毫无保留地对攻。
青年欣然接受对方的暗示,腰间刀嘶鸣出鞘如枭鸟!
好快的刀法……只一刹,史孝文便顿觉青年的身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明明他也是眼疾手快之辈,但却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快的刀客!
然而兵刃相交的片刻史孝文便已察觉到了对方的弱点,刀快则快矣,但却有力不从心之感,被自己轻而易举地用蛮力抵挡了回去,那青年数次移形易位,却始终攻不破两支判官笔左遮右架的防守。
就在史孝文得意自己已经将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引入圈套之时,余光却倏然瞟见周晏玄落在地上的那把刀惊悚的一颤!
地上刀振翼而飞似雁回!
双刀,才彻底让年轻人掀起了眼底的狂热,凶鸣的雕鸮恣意展羽,猛禽正是蛇的天敌克星!
史孝文也被拉入了穷追猛打的节奏当中,二人身上新添肉眼可见的血花,这样的对攻之下谁先罢手谁便失手!
但此刻不分上下的二人终于有一方骤停,如果有观众的话那这一招用来收尾绝对是配得上惊四座、博众彩的完美谢幕!那青年居然滞在空中一呼两息!双刀并举,搠向盘蛇!
“如果换两把好刀,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史孝文奋命的抵挡,将那两柄脆弱的刀刃拦腰截断。
“我早就说过了……就是这个结果。”青年把断刀随意丢弃。
“枭悬是么……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史孝文突然回忆起了前几年一个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少年,正是以这一招在千万天骄当中脱颖而出斩获魁元。
“千万别说出来……否则这事儿真的就难以收场了。”青年头一次摆出如此凝重的眼神威吓着对方:“我好不容易才编织出的假身份……”
周晏玄被青年扛在了身上,又顺手把落地的匕首揣回了怀里,目送着一无所获的凶徒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