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了解您的人,终究还是我呢!“不知不觉间,沓来已经握住了苏赫那已经渐渐失温的右手,并且在心中念叨起来。
“但很显然,您太忙了,也太老了,以至于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回过头来重新认识一下您亲手栽培出来的次子,也因此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和决策……”沓来的声音渐放,由一开始的心声转变成了在父亲耳边的呢喃,但显然仍有继续扩大音量的趋势。
“不过我也不会怪您……因为似乎还来得及。天神会准许您的魂灵于此停留,所以就暂且听听我的想法再离开吧!”
从这里开始,沓来的叙
述已经足够令金帐当中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了,而无论是仍沉浸在悲痛当中的族人还是出于尊重而致哀的宾客们,也都渐渐地停止了嘈杂的声音,转而沉静地聆听着独属于一个儿子对于父亲的悼词。
沓来是巫勒部当中公认的博学之人,但这份对于亡父的哀悼却相当通俗易懂,只不过稍显冗长了一些——只因为他的内容太过复杂漫长,那是沓来二十多年来的成长历程,是苏赫近五十年的戎马生涯,以及巫勒那跨越了时代的发展史。
对于一个人的葬礼来说,这样的悼词有些不知所谓。
但对于巫勒的新君来说,以此作为继承大统的致辞……
刚刚好!
苏赫老了,但他的感知却并没有迟钝,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寿辰在哪一天,而在此之前,他秘密地叫来了阿祀尔,并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给了他一份只属于两任首领的嘱托。
他会在自己的葬礼上,为沓来准备一副迷药,让阿祀尔顺利地制服自己的二哥,以此来消解他的势力。而作为承诺的一部分,阿祀尔也向父亲表明了自己绝对不会对亲兄长下杀手。
正如他与贺难事先约好的那样——将沓来活着带离草原安置下来。
然而就像沓来所叹息的那样,自己的能力已经超出了父亲的掌控,以至于他识破了这个计谋,并且反将一军。
就在他完成了自己的致辞之后,阿祀尔那本来跪坐在苏赫
床榻之前的身躯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而与阿祀尔症状相似的人也不止一个,沓来的目光正落在人群当中的那个贺难、以及三弟的其它同伴身上,一个又一个与自己对立的家伙,全部都失去了昂首挺胸的力气。
“这……”宾客当中站在最中央的岱钦瞬间就发现了异常,然而正当他想做出什么举动时,却被沓来的行为打断了。
“看来三弟对于父亲的感情也并不比我浅啊,以至于和同伴们都操劳过度,彻夜未眠。也怪我说了这么多,让听者也不由得疲惫。”阿祀尔濒临昏迷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沓来伸手扶住了自己的手臂:“来人,将三王子和贵宾们带下去好好休息!”
纵然沓来的野心再膨胀,他也不会在父亲的灵堂之上就毒杀众人,那是对亡者的亵渎,也是对天神的挑衅,从沓来三番五次地请求大祭司出面以及饱学南国文化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宗教和礼法仍存敬畏之心。
人,当然不能留,但也要等到葬礼彻底结束之后。按照巫勒的规矩,苏赫将会被一支仪仗队秘密地埋葬在圣山当中的某一处,以马蹄揉平坟茔的表面,再建立至少一个衣冠冢,等到一切程序完毕之后才算是结束,全程下来大概有五六天左右的时间吧!
既然他想要成为部落的掌控者,那自己也要遵守一定的规矩才对,如果只是为了“清理威胁”就擅自毁坏规则
,所酿出的后患可绝非阿祀尔的反抗那么简单了——一旦失去规则与传统的制约,那么其余部落的首领也不会再信服自己,没准儿一个相似的场合自己也会因此丢了性命。
事情要做得绝,但也要做得体面,这是成为君主的必修课,同样也是代价。所以沓来不得不等,也等得起。
然而有些人必须遵守的东西,在另一部分人看来和垃圾差不多,沓来需要体面,本来就没有什么体面的人可不需要……
就在阿祀尔等人被沓来的卫兵或搀或抬地带离金帐之后,营地当中便响起了一阵有如雷鸣般的马蹄声,随着外面的争吵与抢夺瞬间开始又匆匆平息,一个顶盔贯甲的男人闯入了帐中。
“我还在纳闷呢,父亲最信任的亲卫队长去了哪里。”沓来仍站在苏赫遗体边上,奉天子以讨不臣:“今日的金帐,可不是你能带武器来的地方……莫非你是要造反么?”
“二王子言重了,兴哥绝无任何不敬之意。”说是这么说,但兴哥的手还是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之上:“但诺颜离世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缺少大王子呢?”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