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位出身代北边军将门,而曾经号称勇而多谋、谙知边事、胆略超群的部下周德威,却是出人意料回答道:
“我是来给将主求一条活路,也给广大河东军中子弟,求得一条活路的?”
“无非是巧言令色尔!”
李嗣昭却是冷哼道:
“将主可知,城外的总管(李嗣源)并诸位义将军的本阵,已然尽数覆灭了。如今的太平军,已经进取至阴地关(在今山西灵石西南)了。”
周德威继续道:
听到这个消息,犹自保有一定侥幸心思的李嗣昭(韩进通),却是难免心中一抽而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阴地雄关,乃是太原府的外围屏障,汾州与晋州交界的门户所在;
而由此向北至冷泉关/汾水关的十数里雀鼠谷内都是山道狭促,代北骑兵既施展不开也很难守得住了。依照此番太平军所表现出来的攻坚能力,接下来的贾胡堡、高壁岭等诸城寨、要垒,也很难挡得住此辈了。
因此,周德威待他消化了好一阵这个消息之后,才继续道:
“是以,还请将主给自个儿一个机会,给那些无力保护家小父老的广大河东健儿,一一点儿生机啊。。。”
“什么生机不生机,还不是为了你自个儿的利害得失么?父王将我拔举于微寒而恩重如山,又素有父子亲厚优待之义,于公于私,某家绝不可能背主而噬。。”
李嗣昭(韩进通)冷着脸不为所动道:
“倒是你这边城子,亏得我一番看重和信用,却为了这一时的苟活之机,就可以不顾尚在北都城内的家眷安危了么?”
“无论如何,却还是要多谢了将主的看顾;若非如此,周某区区边鄙篷篙之身,又怎得取得五姓望家的女子入门,那可是往昔想都未敢想的美事和快意啊!”
周德威却是苦笑了起来:
“然而,这番恩遇岂又是那么好消受的么?”
“此话怎讲?”
李嗣昭(韩进通)不由皱眉道:
“只是家门不协的琐事,就不劳将主了。。”
周德威却是左右言他道:
“然而晋王既然已然开府北都,自然会善待这些名望门第以充行在,此辈固然是安枕无忧;但那些黎庶百姓、寒家小户呢?又有谁来庇护和善待?”
“某家原本以为尚可凭借一己之力,仰仗这身意气和勇力总能搏出一番前程;乃至获得足够的名位和权柄,而稍加有所改善局面;就算最不济,也能得以晋王更多看重一些,而泽及地方乡土父老。”
“。。。。”
听到这里,李嗣昭(韩进通)突然有些心中很不舒服的失声了。
“蒙将主的恩德,阳五(周德威字)固然能取得五姓女,令子孙就此改换家门位列衣冠之家。但是!这又于我河东百姓地方父老何益?”
周德威这才继续道:
“这怕不是用多少河东子弟死伤累累的尸骨血水,所尽染出来的前程和机缘啊!某就忍不禁要去想明白了,这到底是何处出了偏差和谬误?”
说到这里他再度叹了一口气:
“思来想去之后,某就去查访历代的典故,又忍不住去看了那些禁书。。”
“什么禁书?”
李嗣昭(韩进通)眉头一挑,心中有些不妙:
“自然是那些五姓势家,视若洪水猛兽而不惜毁禁流传的太平妖言了!若非浑家偶见提及,某真还不晓得世上还有如此直指人心的骇然之言。。”
周德威却是坦然道:
“然而看得多了,最后某家就只明白了一个通篇意思:那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圣人之言。”
“你。。。”
李嗣昭(韩进通)却是愈发堵心起来: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看中的亲信部属,居然也会受了这种妖书的影响。
“晋王终究是边地的藩部出身,虽然世代号称以大唐外臣亲藩自居,但是本色当中难道还不是藩胡那套事物?”
然而既然说开了之后,周德威却是越发敞开道:
“他老人家既可以为了入主和治理河东,而礼贤下士优容唐臣官属和高门之家,但是根子上终究是视地方百姓如猪羊,视我辈将士为鹰犬的那些番外道理呼?。。”
“勿论鹰犬和猪羊多么出众,终究是不能与牧主同等而语的;而就算是仰仗为臂膀的鹰犬,也是有着三六九等之别;而晋王仰仗的根本所在,难道不是那些沙陀三姓,番外各族,代北旧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