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徐徐,杨柳依依。
京都熙熙攘攘的大街,行人如织,美景如画,叫卖吆喝此起彼伏,情景好不热闹。
此时正值中午,马车到了厚重巍峨的城门,八个禁军守卫,身着漆黑的制式铠甲,雄赳赳气昂昂的持着长戟,认真的守卫在城门两旁,似乎是看到国公府的马车经过,已经把进出的居民驱赶到了两旁。
那些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忠厚老实进城赶集的乡民,不少人还挑着扁担背着背篓,低着头站在城墙边上,唯唯诺诺的等着马车经过,对这场景好似已经习惯。
还有不少学子,结伴嬉笑着进出,虽然刻意避让着车马,却没有普通平民那惶恐的神色,折扇轻摇,风流尽显,颇为意外的看着走出来的赵闲。
赵闲不是第一次乘车进过这里,不过以前都在马车中想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关心过车窗外的景象。
若只是寻常进城的父老乡亲,对国公府的马车有些畏惧,倒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就算是现代高官路过,不照样得封路显示自身高贵与众不同,古今都没有区别,就算赵闲不想,也没法改变所有人的看法。
他停下脚步,是因为人群之间,有四五个十一二岁的孩童,脚上带着沉重的铁镣,因为行走的摩擦渐渐渗出了血迹。
这些孩子神色木然,本该黑亮的眸子此时一片空洞。呆呆望着前方领路的差役,瘦骨嶙峋,好像多年没吃过饱饭了。
这群可怜小孩的遭遇,使得周边的百姓也紧皱眉头,但是百姓眼中大都带着几丝不屑,甚至还有好事者吐了几口唾沫。
刚刚还嬉笑和苏大姐开玩笑的赵闲,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没搞清楚谁对谁错一般不会插手,但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大错?竟然被这样对待。
赵闲走过去。几个守门的禁军虽然不认得赵闲,但国公府的车架,和那忠勇伯的华袍在明显不过了,此人恐怕就是京都的新贵。赵闲赵大伯爷。
禁军当即想要跪倒。却被赵闲制止。他径直走到锁住那些小孩的差役面前。看着小孩脚踝上身上的凹痕,后背都阵阵发麻,忍着气道:“打开锁子。”
两撇小胡子的差役也不认得赵闲。不过在这天子脚下当差的,眼里自然不能差,他撩起袍子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道:“小的王五见过大人。”
赵闲也没扶他,而是蹲下身来摸了摸为首那孩子的脸,脏兮兮的浑身臭味,身上还带着几个鞭痕,也不知是受了何等虐待。
似是知道赵闲身份不低,那孩子眼中闪过畏惧,呐呐的退了几步,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赵闲没让王五起身,王五也只能继续跪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赵闲摸那几个小孩的头,忙恭敬道:“大人,这几个贱民身上脏的很,莫要污了您的手。”
“贱民?”赵闲看了几个看十一二岁的孩子,心中怒急,却又明白了几分原委,偏过头来看着王五,冷声道:“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变得和他们一样?”
“啊!!!”王五大惊失色,不知自己那里惹了这王公贵族,若被贬为贱民,男为奴女为娼生生世世都别想翻身了。
他吓的匍匐在地,大声道:“小的信,小的信,您大人大量,若小的无意间冒犯了大人,还请您手下留情。”
赵闲压制住怒火,冷声道:“我让你打开锁子,你没听懂吗?”
“这……”王五脸上露出几丝为难,赵闲的表情,明显是要放了这几个贱民,可他那有这个权力。
他抬眼瞟了瞟赵闲,复又躬身;“大人,这几个贱民,祖上欺君犯上,被贬为贱民永世为奴,这是先帝亲自下的圣旨,小的,小的不能打开锁子啊。”
“永世为奴?”赵闲额上青筋跳了跳。他听说过这种处罚,亲眼见到却是第一次。
只因为冒犯了皇帝的权益,无论对的还是错的,便要子孙生生世世背上这沉重包袱,不能读书,只能从事娼优隶卒等下贱行业,在赵闲看来,这种处罚,比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更加狠毒,至少死是一刀的事情,而永世为奴,却是子子孙孙想猪狗一样活着的,朝廷不灭,就永远没有尽头。
赵闲终究不是这里的人,在他的眼里,每一条生命,刚刚来的世界上的时侯,都是干干净净的。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能有什么错?
赵闲抓住王五的衣领,把他拎到自己的跟前,额头上血管高高爆起,愤声道:“我不管是谁下的旨意,出了事情由我扛着,你只管把他们放了,还有和他们一样的人都放了,你做不到,我就让你去陪着他们,他们过什么样的日子,你就过什么样的日子。”
王五惊恐恐不已,暗道今天真是造了大灾,皇上登基大赦天下,都没能赦免这些历朝遗留下的罪人,他何来权力释放?
可好汉不吃眼前亏,王五思虑着先过了赵闲这一关,把事情呈报上去让上面解决去吧,他忙躬下身来打开了几个小孩的脚镣。
“你真的要救了这几个人么?大梁数代遗留下来的贱命成千上万,你如何救的完?”一个女子声音在赵闲耳边响起,轻柔缥缈,淡淡的幽香飘进他鼻孔,让他心思也活动了几分。若换在平日,赵闲定会顺势好好调戏一番,只是今日,却没了那兴趣。
“人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责任,我不愿多管闲事,但看着几个无辜的小孩生生世世带上这枷锁,我连睡觉都没法安慰。”赵闲咬牙哼了一声。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我不是个好人,我也杀过无辜的人,但每一个成年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他们有该死的理由,而这些只是小孩子,他们不过十一二岁,生生世世为奴为婢,苏姐姐,若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苏婉云眉头轻皱。淡淡说道:“他们固然可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祖先背弃了皇帝,欺君犯上祸及朝廷。说的不客气些,他们是自作自受!”
苏婉云毕竟和赵闲认知不同。祸不及家。在这时代就是个笑话。就算在北齐,冒犯了皇帝,被贬为贱民永世为奴也是常事。何况和她没啥感情的大梁了,这群被社会所抛弃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赵闲先是意外,复又恍然,看了她一眼,眼神闪过几丝不屑,与从前的笑嘻嘻的眼光绝然不同,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厌恶。
这种神情出现在赵闲身上,还是头一次见,苏婉云神色一冷,凝眉道:“怎地?我说错了么?!”
“你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赵闲摇摇头,轻叹口气:“这个无情的时代,把你培养成一个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烟火的绝色谋士,告诉你皇帝便代表的是正义,是公信,而一切反对皇上的,就是乱臣贼子,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应该承受皇帝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