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尝到了偷窥者的滋味,说实话不太好受,但很刺激。
我保持趴在猫眼上的姿势差不多一天一夜,中间吃饭上厕所时,我竖起耳朵,尽量快去快回。当然我做这一切只为了寻觅那道熟悉的身影,在不被人发现的门后。
我从黑夜等到白昼,从眼珠通红等到它恢复成如黑夜一般的暗黑。我兴奋莫名不知困倦,甚至我连到底在寻些什么都快要忘记了,只一味地偷窥个不停。
在第二天的晚上,十点刚过,我伺机捕获的那道身影终于出现了。
黑剪影一样缓慢地蹬着阶梯走上楼来,在三楼半的拐弯处便开始抬起头来向我所在的门口处张望。
是他,真的是他,光看剪影一样能确定的,熟悉到骨子里的人!
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退,一直倒退到腿肚子顶到客厅茶几那冰凉的边缘上。
我双手捂住嘴使劲地压着,以免千头万绪从唇畔吐出来。像有另一双手扼住了喉咙一样,我差点被它掐断气。
我拼尽全力才没把自己捂死,无奈太过紊乱的气息终究还是泄露出来了些,只一点呜咽声……
我以为有些距离,又隔着厚厚的门板,他是不会听到的。但他的脚步还是在我的门外停了下来。
我竖着耳朵听了许久,生息皆无?
难道是我刚才太过激动,以至于让耳朵失了聪,他其实早已上楼去了?或者,他又像以前一样,进到家门前才想起忘了买什么东西而又下楼去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才僵直地放下冰块似的手,磨蹭着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前,身体前倾着凑到猫眼前试探着向外张望。
一道黑影直挺挺地现在门外,我被惊得浑身直抖。
他还在门外!……
我紧张得都不会呼吸了!
我需要平复情绪,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贪恋地再次透过猫眼去看他。就像当初我等他回家时总要趴在猫眼上,保证在他拿出门钥匙前把门打开欢迎他回来一样。
我还在等些什么?……
对,他回来了,我应该为他开门的。
我的双手业已放在了门锁上,只消让那道冷硬的锁咔哒一声开启,说一声你回来了,然后跑上去拥抱他,之前美好的一切就又都回来了。
我幻想着笑着跪了下来,直挺挺地跪在门板前,如同祭伺亡人时肃穆地跪在墓碑前一样。
都死了,谁也活不成。
没有眼泪,我笑得不像是个人。
猛然,我隔着门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惊呼声。
“哎呀!妈呀!你这个死人,又回来做什么?”
我听得出那是张姐的声音,尖锐而锋利。
除了张姐的声音,我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包括辩驳声。
接着,便是不断的辱骂和质问。只是都是张姐的独角戏,没有人回应,也许她真的是在同鬼讲话。
张姐又骂了几句指责他不该吓人的话,便被紧跟在她身后上楼的人制止住了。最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续而,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他还没有离开,他就在门外。我似乎听到了他粗重的喘息声,和以前我趴在他胸口上倾听的呼吸声完全不同,甚至陌生。
“应惜,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说话了,他终于对我说话了,我该怎么办?我紧张得无以复加。
在脑海中演习过千遍万遍的责骂、质问和拳打脚踢,到最后都演变成了无言的沉默。
我恨自己是如此的懦弱,也恨他是如此地清明。
我那本就不大灵活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过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