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风紧雪骤然的天气,谁会等候于野?刘浓与褚裒相互对窥,而后,刘浓问道:“何人?”
来福顿了顿,低声道:“宋小娘子。”
宋小娘子,宋祎?她不是回兰陵了么?怎地在此等候!刘浓心中既惊且奇。
褚裒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随后眼神放光。“啪”的一拍大腿,打趣道:“风雪正浓,佳人却等候于道,瞻箦。羡煞褚裒也……”
刘浓笑道:“季野休得取笑,刘浓与宋小娘子并非,并非……”并非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与宋祎之间虽无情事,实因绿萝而有交集,但此事怎可对人言。
谢裒瞅了瞅帘外飞雪。心中感概不已,催道:“瞻箦快去快去,莫让佳人等候太久!”
“季野稍候!”
刘浓亦不愿与他再解释,越解释越乱,干脆一个揖手默认,而后跳下车,骑上来福牵来的飞雪,待行至三婢之车时,稍稍想了想,叫上正在对着满天雪花唱哩曲的绿萝,一同前往。绿萝没骑过马,紧紧的抱着小郎君的腰,感受着小郎君有力的腰腹,吹着又凉又暖的雪花,整个人都化了,软绵绵的。
“蹄它,蹄它……”
飞雪四蹄踏着雪花,绿萝希望它永远也不要停下。奈何,事与愿违,爬上一个山坡,刘浓将马一勒,翻身下马,绿萝瞅了瞅,有些高,她穿着锦罗裙,不知道该怎么跳下去。刘浓微微一笑,伸出双手。
咦……
绿萝媚眼若星湖,嘴角弯弯,心中怦然而喜,恍觉天地间再无风雪再无晴,只剩下小郎君那双结实的手臂,闭着眼睛往下一跳,心想:快乐与幸福,便是如此呀……
“绿萝?”刘浓唤了唤。
绿萝仰着脸,闭着眼,樱唇嫩滴。
“绿萝!”刘浓加大了声音。
“呃……”
绿萝愣愣的回过神,睁开眼来,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小郎君的怀里,阵阵阳刚之气与芥香之味四袭而来,顿时浑身一麻,又软了。
“嗯!!!”
刘浓重重的放了一声干嗓子。
绿萝被这声嗓子一吓,才发现地点不太对,整张脸红扑扑的,眨了眨眼睛,自己慢慢站直了身子,端起了双手。
刘浓牵着马,走向不远处的凹地,在那里,有一排华丽的牛车环围,中有一顶仓促搭就的布蓬,十几个带刀的部曲簇拥着蓬帐,眼神冷凌如刀。行至近前,将飞雪交给来福,朝着绿萝点了点头,绿萝乖巧且端庄的跟随在后。
此时,蓬帐的布帘一挑,从里面走出个小婢,见了刘浓与绿萝面色由然一喜,先是朝着帐内唤道:“小娘子,刘郎君来了!”而后,又碎步向前,万福道:“见过刘郎君。”看了看绿萝,喜道:“见过,绿萝小娘子。”
“绿萝,见过姐姐。”绿萝端着手浅身还礼,心中却幽幽的想:唉,原以为小郎君带我溜马呢,谁知又是来见那个古怪的宋小娘子……
宋祎颦颦亭亭的走出来,依旧一身绿衣,手捉青笛,披着件青绿滚白边的斗蓬,俏生生的秀立于风雪中,眉眼若工笔秀画,似冷似淡语添情:“宋祎,见过刘郎君。”随后看着绿萝,眼中有汪汪湖水荡漾,脸上的神情则越来越柔,轻迈两步,捉着绿萝的手,凝视着金缨步摇下的美丽人儿,笑道:“妹妹,真美。”
“绿萝,见过宋小娘子。”
绿萝弯身万福,顺势卸下她的手,宋祎微微一愣,捉着青笛击下了玉掌,对刘浓笑道:“刘郎君,可惊乎?”
刘浓不答她话,反笑问:“宋小娘子几时回的山阴?”
宋祎走到高处,看着远方乱燎的雪,淡声道:“估模着会稽学馆休学的日子将近,宋祎赶了八百里,幸而未迟。”声音很低,似乎并未说给刘浓听,而是寄语自己,寄语这八百里的山水与风雪。
刘浓迈至她身边,并肩而立,从这里一眼望去,茫茫雪空、隐约青山,远方的车队,若隐若现。
半晌。
宋祎回身看向不远处的绿萝,嫣然笑道:“刘郎君能将绿萝带来,宋祎甚喜。倒也不枉了,这八百里风雪。刘郎君昔日曾言,式微,式微,胡不归。然,刘郎君知否,宋祎此身,难以随已……便若这漫天的雪花,逢冷乍寒,遇暖冰逝。”说着,嘴角一弯,看了一眼身侧的美郎君,又道:“刘郎君聪慧豁达,实乃宋祎平生所仅见,今日,君携美名而归,宋祎无以为赠,便借一树蜡梅、一曲清音,祝君一路高歌、安平。”
言罢,提着裙摆走向一株傲雪凌霜的蜡梅。
梅花似雪点绛,风雪佳人,绿衣如魂。
一曲《山中忆故人》,宛转清越,回旋于雪中,盘荡于心间。美郎君孤身立于高处,心神随着此曲慢展杳远。待得曲终人将尽,刘浓情不自禁的揖手轻声道:“宋小娘子八百里风雪,仅为鸣此一曲,待故人之醇厚,拳拳之爱意,令刘浓汗颜而生愧!”稍稍一顿,就着满腹的激荡,沉声道:“小娘子需惜身,便如此梅,绝尽凛冬而显华。”
“格格……”
宋祎捧笛而笑,笑得浑身上下轻颤,少倾,青玉笛轻轻一拍掌,歪着头笑道:“宋祎……谢过刘郎君吉言。”悄悄一掠绿萝,微微倾身,对着刘浓轻声道:“各有归途,好生相待身前人,宋祎谢过。”身子慢慢弯下去,绿斗蓬上飘着点点雪花……
“别过!”
刘浓长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