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门紧闭,施行宵禁,东厂锦衣卫联合巡城戒严,百姓无故不得游逛,违者以谋逆论处;另调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平安领前后左右中五军兵马驻扎城外;长兴侯耿炳文领禁军三大营驻守四门;武英侯郭英领御马监兵马入紫禁城值守。
里里外外,近三十万朝廷精锐兵马,刀出鞘,弓上弦,烈烈杀气直冲霄汉。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二十四日
昏迷了五天的朱元璋终于又醒转了过来。虚弱的喘息几声,偏过头,看到了榻前泪水涟涟的好孙儿,朱元璋勉强的笑了笑:“皇爷爷。。。睡了多长时间了?”
“回皇爷爷的话,五天了。”朱允炆轻声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扑在朱元璋的身上:“爷爷,你可吓死我了,您没事儿了吧。。。”
“这点儿小事就吓死了,真是个不成器的。”朱元璋无力的责备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朱允炆赶忙摆好枕垫倚靠,扶着朱元璋靠上。
“各地藩王都进京了吗?京城兵马调动如何了?可有任何异动?”
“回皇爷爷的话,藩王大都正在赶来的路上,只有几个离得近的提前进了京。只是四皇叔因头疾发作,未能成行,但他的三位世子正在赶来京城。
允炆已经命武英侯、长兴侯、以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分别驻守宫城内外,令派东厂和锦衣卫联合戒严。五日来,京中并无异动。”
“棣儿。。。”朱元璋神色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伤感的看了一眼朱允炆,朱元璋开口道:“孙儿啊,皇爷爷怕是不行了。。。”
“皇爷爷。。。”
“你别说话,静静的听皇爷爷说,皇爷爷最后再教你点儿东西。”慈爱的拍了拍朱允炆的头,朱元璋缓缓说道:“做一个皇帝,不管你是昏庸无道也好、励精图治也罢,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制衡之道,也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满朝文武,朕杀了很多人,可有的人朕却给你留下了。
方孝孺,此人有大才,朕这些年一直没有用他,便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你继位之后,要尽早启用他。
还有耿炳文和郭英,朕杀了那么多勋贵武将,却独独留下了他们二人。耿炳文善守,有他在,你的那些叔叔们就奈何不得你,而郭英此人与耿炳文素来不和,可为制衡之用。你记住,只要有他们二人在,你的江山就一定能稳稳当当。
东厂和锦衣卫是皇爷爷留给你的最后一手,有什么脏事、恶事,你只管交给他们去做便是。你性子太弱,朝中文武将来未免不服,小事或可依顺,但若你感到大权旁落之时,有他们在,皇爷爷能杀多少人,你也一样能杀。。。咳。。。杀得。”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朱允炆手忙脚乱的为朱元璋轻抚前胸,拍打后背。
“哇!”一口鲜血然后胸前的衣襟,苍白的脸上猛然涌现一抹潮红。
“皇爷爷!我去叫御医!”朱允炆惊呼,便要起身往外走,却被朱元璋一把拽住:“皇爷爷没事,一口血吐出来,皇爷爷觉得舒服多了。”
朱元璋的声音响亮了许多,似乎有了几分底气。
“真,真的?”朱允炆有些迷糊。
‘这个傻孩子,连回光返照都不知道。’朱元璋苦笑摇头,随即高声换道:“老张、老刘,出来吧,时候到了。”
“老刘?”朱允炆一愣,随后眼前一花,再转头,身后站了两个苍老的太监,二人皆身穿锦袍,只是一人瘦高,一人壮硕。瘦高的朱允炆认识,是皇爷爷身边的贴身长随,大内总管老张,只是旁边那个壮硕的他没有见过,看来就是皇爷爷口中的那个老刘了。
“朕让他们炼的丹药呢?炼的如何了?”
听到朱元璋的问询,老张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木盒来:“陛下,‘时辰到’已于两日前炼好了,仙长说服用者两个时辰后或兵解升仙,或魂归阴曹。在此之前,百无禁忌。”
“嗯。”朱元璋伸手结果木盒打开,只见其中一个金灿灿的丹丸滴溜溜转动。
“爷爷。”朱允炆见朱元璋拿起丹药要往嘴中送服,不由出声阻拦。
朱元璋却只做未闻,一仰头,将手中丹药服下。
无形气势蔓延,朱元璋双目精光蹦现:“允炆,皇爷爷早年曾于绿林中厮混,得遇高人传授一门旷世奇功,名曰:皇道。”
“皇道?”
“不错。”朱元璋一声大喝,右手大力拍在朱允炆胸口,身背后,老刘老张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犹豫,探手一掌,拍在朱允炆后背腰间。
三人须发皆张,朱允炆直觉全身暖洋洋的,三道热力从胸前背后汇入脐下三寸,四肢百骸尽皆酸软,脑中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听到身前朱元璋开口:“皇道真气,须得无有内力武功,经脉天成,从未开拓之人方可传承。朕的一身内力只能给你三十年,但在加上他们两个的,足可让你成为身具百年内力之绝世高手。所谓天子者十步之外,言出法随,十步之内,人尽敌国。有这一身内力,纵使一日你混迹江湖,天下也大可去得!”
浑身热力难当,朱允炆只觉得心脏猛地一震,一股热浪直冲天灵百汇,双目一翻,昏死过去。
。。。。。。
乾西宫
暗黄的铜盆里火光摇曳
手一松,一打黄表纸落入盆中,转眼化作飞灰。
“咱家是不是来晚了?”
“火刚点上,你来的刚刚好。”李彩娱拍拍手,起身回望着来者:“平常你和老刘关系不好,没想到这最后的时候,你竟然会想着来送他最后一程。”
“其他人都不方便,就我还算是闲着,当然要过来看看。”声音阴柔,说话的是一个白面无须,身材纤细的老者,手里拿着一个小包伏,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贡品?”李彩娱猜道。
“嗯。”老者点点头:“拿了些馒头点心,给他俩摆摆,省的到了下边儿饿得慌。”
包袱打开,老者从中拿出十几个馒头摆在地上摞好,又从怀里拿出一串纸钱,来到铜盆边扔了进去:“老刘,老张,一路走好吧。到了那边儿如果缺什么给我黄扇枕托梦说一声,咱家再给你烧去。”
“扯这些没用的,真要托梦也是找我,找你这家伙也不怕在梦里掐起来?”
“呵呵。”黄扇枕轻笑一声,没有辩驳。
“你说。。。老刘老张他俩为什么一定要死啊。”李彩娱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哀伤:“宫里头就咱们几个还算是个伴儿,他俩一去,这日子就要闷上许多了。”
“不死又有什么办法?”黄扇枕轻叹一声,怅然道:“咱们这些太监,天生就是给人家做奴婢的。只要入了皇上的眼,生死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更何况老刘和老张一死,皇上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就不会再有人知道;就算不死,将来长孙殿下继了位,身边也不能留着这么两个知根底的老东西还不是一样?
早早死了,也好给猴崽子们倒个地方,更能为咱们挣得新皇帝的信任和欢心。一举数得的事情,不过是周瑜打黄盖罢了,他们两个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唉。。。”李彩娱叹道:“有时候咱家就想,你说咱们活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他俩死了还有咱俩能烧张纸,等咱俩死了,却不知道又有谁给咱们送终?”
“你问我,我又问谁?”黄扇枕摊手。
一阵阴风,铜盆中的火焰猛的高了一高,带起些许灰烬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