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甲坐在车里,心情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过来,虽然医生说这个肿块是良性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就跟身边放了个定时炸弹一样,也无法安心。
顾廉之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突然开口:“是检查结果出了什么问题吗?”
陆仁甲心里一咯噔,手紧紧抓住了装片子的塑料袋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没有,医生说恢复的挺好的。”
但这种粉-饰太-平的脸实在缺乏说服了,顾廉之轻轻一笑,看过来的眼神里,让陆仁甲有些心虚。
“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常,谁都不知道明天和灾难哪个会先来,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顾廉之淡淡说道,这些话似乎是在他心里藏了很久,脱口而出,没有一点磕绊。这个人精一样的男人,似乎眼睛里装了一台扫描器:“跟予冉吵架了。”
陆仁甲再次紧张了起来,“有那么明显吗?其实也不是什么吵架,就是我单方面在闹脾气。”
顾廉之目光变得幽暗起来,似乎被往事牵绊住了一样,他的眼前仿佛不是这个小镇的楼房和水乡,而是地狱里滚烫的熔岩浆流,他站立在浆流之上,任由扑腾的热流烫伤身上的血肉,因痛楚而清醒,
“我曾经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在我面前,而我无能为力。”他像是找到了疏散通道,多年不曾面对的话题,第一次说了出口。
陆仁甲猜想,他说的就是在文成大地震里丧生的弟弟。
“那天,我们吵架了。我跑到外面抽烟,可就当我想清楚,自己只不过是无理取闹,任性想要他来哄自己的时候,地震就发生了。”顾廉之像是陷入了回忆的里,这段过去就是刻在他血肉里的伤,他无法忘记,久而久之,记忆病变,企图想要剥夺了他的一切。
那场灾难就是一场暴力,在他身上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
陆仁甲想要开口,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干涩的喉咙里竟然发不出一个音节,空气是那么的压抑,令人无法呼吸。
“我那一刻想明白了,在灾难面前,任何事情都那么渺小,可我救不了他,我只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倒塌下来的建筑物把他砸的面目全非,什么都没了,我最爱的人,我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埋在了那令人绝望的砂石之下。”
陆仁甲是个好听众,但他实在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师,他想哪怕这里坐着想费旭一样的心理师,都比自己坐在这里要强。“顾老师……”
顾廉之似乎没有听到陆仁甲轻声叫唤,陷入回忆里无法自拔,“他父母怪我是应该的,哪怕是打我,我也认了,可是他们没有,但是他们也不让我看他了,怪我是应该的,应该的。”
陆仁甲听到了这里,一颗心似乎是被揪了起来,仿佛看到一个在自己心里被伤的体无完肤的人,他手上拿着刀子,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自残。
陆仁甲突然打了个喷嚏,在这种暑气未退的气候,顾廉之竟然还穿着一件高领长衫,虽然质地很薄,但让人觉得怪异。他很想看看,在这件薄薄的长衫下,是否隐藏着一身的伤痕。
有些人企图将自己精神上的痛苦转嫁到肉体之上,形成所谓的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