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子监校录馆内。
“董份举荐陈以勤为礼部右侍郎?”
魏广德晃晃手里的纸条,对张居正笑道,“董尚书也知道向裕王府示好了,可惜,迟了。”
之前,陈以勤丁忧结束回京后,一直留在翰林院,以侍讲学士的身份掌翰林院事。
董份倒是好算计,自己成为礼部尚书后,马上就请旨,举荐裕王府原讲官陈以勤出任礼部右侍郎,算是正式进入朝堂,以此希望缓和与裕王府的关系。
“殿下真决定要动董份?”
听到魏广德的话,张居正开口问道。
“怎么,董尚书找了徐阁老?”
魏广德好奇问道。
要知道,董份和徐阶之前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过看这会儿张居正的意思,似乎徐阶有保董份之意。
“是。”
张居正在魏广德面前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点头承认此事。
“徐阁老为了拉拢一个听话的尚书,所以答应了?”
魏广德继续追问,不过心里也是暗道,果然如裕王所顾忌的那样,张居正到头来还是向着徐阶那边,丝毫没有顾忌殿下的感受。
“老师认为,董份只要听话,留他在礼部不是坏事。”
张居正答道。
现在是裕王府对董份不满,若是不能劝说裕王放下成见,那董份的位置肯定难保。
找魏广德,其实也就是在试探裕王府里的态度,若是单凭张居正去劝说,可能适得其反,若是能让魏广德和他们保持一样的意见,或许裕王就能听进去。
不过,魏广德这会儿却是低头思索。
他想的不是董份去留的好坏,而是已经意识到徐阁老和裕王府之间的关系,怕是很快就会走向破裂。
无他,徐阶保董份,不仅是为了收服一个尚书品级大员为他说话,还有继续打压高拱之意在其中。
其实,裕王之所以这么坚决要动董份,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在朝廷六部里创造一个职位空缺出来。
看现在各部侍郎和尚书,最好动的其实就是刚刚上台,根基不稳的董份了。
虽然还有一个郭朴,可人家根基更稳,不是董份能比的。
其实,郭朴在嘉靖四十年的时候就出任过吏部尚书,只是因为守父丧回乡丁忧,而今还朝,自然顺理成章出任吏部尚书一职。
而且,那两年的丁忧,也让郭朴成功躲过了大明朝堂最动荡的岁月,最起码他不用面对裕王和徐阶的不满,他们自然要不会傻啦吧唧去招惹郭朴。
高拱,已经在侍郎位置上呆了数年时间,魏广德也看出来,就算嘉靖皇帝再想要压制裕王府的人,只要这次尚书位有缺,能补上去的肯定只有高拱。
当然,如果是工部、兵部这样特殊只能的尚书,高拱肯定很难胜任。
不过若是礼部和吏部,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很难。”
魏广德只是抬头看了眼张居正,就冲他摇头说道,“叔大兄最好也别掺和进你老师这件事儿里去,不然对你不利。”
虽然魏广德一直防着高拱和徐阶,可对于张居正,他有点怨不起来。
至少,和张居正争夺官职、权利,魏广德底气不足,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提醒他道。
听到魏广德的话,张居正似乎长出一口气,不过随即就拱手道:“多谢善贷关心,此事我知晓其中凶险。”
魏广德点点头,他不希望被裕王忌恨,让他失去调教大明朝那些弊病的机会。
是的,魏广德心里也不是那么干净。
大明朝存在的那些问题,高拱、张居正、徐阶他们,哪一个看不到。
满朝文武,看懂大明朝弊病的多了,可谁有胆气敢做出改变?
没有,满朝文武,似乎只有张居正一人尔。
魏广德深知改革的重要性,可中国历史上,所有改革家无一例外都是结局凄惨。
他不想重蹈覆辙,大明朝又必须改革,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张居正冲在前面打头阵,他敲敲边鼓,只有在最后时刻,张居正死了以后,罪责可以推给张居正,但是改革的成果绝对不能丢失。
此举,至少可以为大明朝续命百年,自己的子孙,应该也会有更好些的明天。
王朝更替,这是无法改变的进程,只能是尽量避免一些他不喜欢的事儿发生。
家国和国家,魏广德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家国。
不过张居正不知道魏广德的算盘,这会儿还有些小感动,因为魏广德的话可都是在为他考虑。
徐阶的谋划,他当然能看明白。
可是毕竟是老师的意思,他无法改变。
“殿下是想让你出手弹劾?”
张居正开口问道。
“何出此言?”
魏广德奇问。
“这段时间殿下经常召你回王府,想不知道都难。”
张居正解释道。
魏广德释然的点点头,“殿下确有此意,我想再等等,可殿下终归是耐心不够。”
“善贷是打算近日就出手弹劾了吗?”
张居正问道。
魏广德咂咂嘴,“确有此意,不过还在等机会,总不能空口白牙胡乱攀咬吧,那种事我魏广德做不出来。”
“董尚书确实贪财了点,这是为官大忌。”
张居正意有所指的说道。
魏广德闻言抬眼盯着张居正好一会儿,随即笑笑,微微点头,“受教了。”
张居正这话,应该就是冲他说的。
不过魏广德也不奇怪,自家在京城过的什么日子,要说没人背后说闲话是不可能的。
国人的性子就是这样,在他面前,无不是阿谀奉承之言,说一声他魏广德仗义,不过在背后,还不是说他魏广德家里,指不定怎么克扣军饷,盘剥百姓,要不他哪来那么多钱财。
魏广德做的那些官,可没多少油水可以让他沾。
在这个时代,官场要说是真的黑暗。
油水足的官,大家削尖脑袋都想争取,为的就是黄白之物,这些钱财拿着他们是心安理得,丝毫没有愧疚之情。
只能说,潜规则的力量是无穷的。
规则内赚的银子,那叫本事,不叫贪墨。
若是魏广德做一任油水足的官,捞很多银子接济他们,他们会羡慕嫉妒,但也只会说他魏广德会做官。
可若不是这么捞的银子,那这些钱就是来路不正,是要被唾弃的。
魏广德府上管家张吉和不少商行老板、掌柜关系好,甚至私下里合作做生意,魏广德并没有刻意隐瞒,来路很正,可在官员们看来,这样赚的钱还没有在任上拿走该拿的钱清白。